“兒時常會聽聞皇後乃天下女子之表率,坐位中宮,是天下最尊貴的女子,竟心之向往。如今坐在了這位置上,卻亦是受盡折磨。”
“明明不過黃昏,這坤寧宮卻毫無生氣。”墨愔娪跪於案前,提起手中的筆寫在黃色公文上。
“這一世,如同煙渺,風一吹便散了。我從不覺得我做錯過,殺人償命罷了。總歸是為父親母親,靖南王府三百餘人報了仇。可是凡事必有因果,他殺了無辜之人,償了命,我殺了所謂君王,理應一命還一命的。”她放下筆,在公文上蓋了紅印。
這份懿旨她承認她殺了顧君瀾,便也願為之殉葬,以少陽作貳,元良治本,虔奉宗祐,式固邦家,先皇無嗣,太博洛氏,業履昭茂,早聞睿哲,欽承景業,憲則前王,思隆正緒,宜承皇位,匡扶社稷。
墨愔娪走去梳妝台前,拿起畫黛筆,描了描眉,添了幾分青色,更加精致,又取唇脂,放在唇邊,輕抿過後將她最喜愛的簪子別上青絲。走去窗邊,大雪紛飛:“當年,他們便是倒在了雪地裏,純潔無瑕的白,不過一夜之間變成了嬌豔欲滴的紅,昔日風光的靖南王府也不過一日之間變成了衣冠塚。”墨愔娪用手接住了一片雪花,隨即化成了水:“如今,也該到我了。”
惜宛聽聞墨愔娪這番感歎,心中也是心疼她的。說起惜宛,不過是她曾經無意間救過的宮女,沒想到這丫頭倒是忠心,這最後一程,恐怕也就這一個人送走她吧:“惜宛,待我去後,便投靠了他吧,總歸可以混得口飯吃。他做官時政治清明,想必也是位明君,不會殺戮無辜之人。若能出宮,一輩子也不要再回來了,這深宮之中,如同獵獸場,弱肉強食,隻有勝到最後的,才有資格活下去。”
惜宛隨即一愣,將新煮的茶水倒入杯盞,送入墨愔娪手中:“姑娘,您不必如此說,若沒有您,奴婢在這狩獵場裏也活不到這麼久,就算投靠,不過一時,不如陪了您,好歹有個照顧您的。”
墨愔娪接過茶水:“自你跟我來,便一直稱我為姑娘,從未喚過我娘娘。”
惜宛萬是沒想到墨愔娪會如此問:“姑娘怕已是猜到了,您被迫坐上這後位,心裏自當不舒服,您恐怕也不想聽到。”
墨愔娪喝了口茶:“我也曾想過這後位……不過是到了那時方才醒悟罷了……該來了,下去吧。”惜宛躬身退下。
男人步入坤寧宮,一身黑裝,眉眼如畫,氣質清冷,自下而上的散發疏離氣息。佛珠披戴在他的腕間,更襯得出他矜貴出塵,不似凡間人。要說他氣質也是相矛盾的,明明清冷,卻帶有不小的戾氣,手中提著劍,劍尖隨著他的步伐劃在地麵上,鮮紅的血,順著劍流在地上。
墨愔娪起身,看著帶有血的劍,手撚佛珠,跪坐在榻上:“太傅可是讓這皇宮血流成河了?這宮中,我也就將該換的人換了換,能用的人收買一二了而已,太傅不必殺那無辜之人。”
洛濜殤走去書案前,拿起繡帕,擦拭著手中的劍:“去留我自有考量,該留的人我自會留,娘娘與其擔心他人,何不看看如今自己的處境。”他又看了看墨愔娪手裏的佛珠:“從未聽聞,娘娘是信佛之人”
墨愔娪將手中佛珠轉了一顆:“作了惡,便會想求得神明庇佑。”她繞過案台:“先生不也是?即使知道結局,卻還是要圖個安心罷了。”
洛濜殤手中一頓,眼中深邃:“你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些什麼也不重要了,馬上也是入土之人,於先生而言,便也沒有任何威脅。”她打開櫥門,拿出一疊信封,放在了懿旨旁:“我這一生沒體驗過老,卻也體驗了他人沒有體驗過的,前半生有爹娘寵愛,自滿門抄斬,便過起了後半生。後半生嫁為人妻,困於宮闈,想的是為靖南王府三百名無辜之人能夠安樂,如今也算是了卻心事。”她走去他身後:“隻是,還有一件事,望太傅能夠應允。”
洛濜殤擦完了最後一處染有血的地方:“說。”
“這一疊信封,是當年靖南王沒有叛國的證據,望大人能昭告天下。”墨愔娪向洛濜殤跪了下來。
洛濜殤轉過身,用劍將墨愔娪的下巴抬了起來:“你已是將死之人,靖南王府三百餘人皆是已死之人,即便證實了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可是能讓枉死的生命安息,不再承擔叛軍的罵名。地上的人在乎名譽,難道到了地下,名譽便不重要了嗎?”墨愔娪死死的盯著洛濜殤,眼中摻雜著擔複雜的情緒,可能是擔心他不答應,也可能是要為靖南王府證實的激動……
洛濜殤將劍收回,示意她起來:“準!”
墨愔娪站起來,從袖口拿出匕首:“那就,多謝大人了。”說完,刀刃劃過脖頸,鮮血湧出,濺到了洛濜殤的臉上,濺到了地上。這坤寧宮是她曾心之向往的地方,如今也變成了她的葬身之所。
“若能重來一次,再不入宮,隻願親人康健,歲歲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