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5日,雨。
今日師父喚我時,桌上放著隱青杯,這是趙爺爺五年前送來的,師父對它珍重十分,從來不曾取出來過。
他招手讓我坐下,點了晚燈,便開始溫壺燙杯。
“十年前丁白在槐城帶你回來,教你用劍,如今學會了幾成?”
一邊說著,他一邊取了桌上的布袋,開始向壺中裝茶,葉披白毫,如銀似雪,那是我摘的首日芽。
“弟子愚昧,皆無所成。”
當年丁白帶我上山,師父授我沉魚,此後冬寒夏暑,晨起夜歸,我隻一心練劍。如今十二本劍譜皆已爛熟於心,可惜沒有一劍能刺穿演武堂裏的木人。陸師兄說丁白的劍譜非常人能學,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
師父沒有怪罪的意思,低頭將沸水倒入壺中,又蓋上壺蓋,茶沫慢慢溢出,茶香混著熱氣在屋內蔓延開,有些苦。
“魚容,這次你便下山吧。”
我抬頭,窗外蟬鳴依舊,這是師父第一次要我下山。
他將沸水淋向壺蓋,接下來便要洗茶洗杯,過去的十年,這些事都是我來做的。
“槐城事出有因,十年前埋下的種子,終究是發芽了。”
城裏的世家接二連三的死去,我知道的。這些天來,師兄師姐們已有許多被派遣下山,查探究竟,可我沒想到會輪到自己。
“師父……”等到他開始分杯,我終於遲疑著開了口。
“我知你心有千結,總不願再提當年,可是人不能被過去絆倒一輩子。“
沏茶的動作並不因此見緩,他開始低頭慢斟,等到水過杯中七分,師父遞給我一封信。
“去吧,去把這封信交給鍛刀廳的左石,他自有吩咐。”
信上印著招搖山的石印,左石是丁白如雷貫耳的朋友,我知道的。
眼前,師父又開始端杯聞香,我低頭,杯中釉色瑩亮,泡著首日芽的水越發清透,我從裏看著水麵上倒映的自己,想起了采茶那日,立春剛過,山路崎嶇,為趕著最好的采摘時間,我選了陡峭的山壁行路,想的是快些把茶送給師父。
話到這裏,我便不再看眼前的影青杯,起身離去。
廊外回首,那間屋子燈影綽綽,屋內的人仍在品茶,仿佛我未曾來過。
入夜,小雨。
我帶著師父的信去找了丁白,彼時他正在桌前研讀。這些年來,丁白已經很少出劍,更多的時間都給了山中書卷。剛入山時,還能偶爾見他在庭中揮劍,招式皆似渾然天成,劍遊身外,落葉飛旋,倒也有幾分劍客的模樣。
而後等我年歲漸長,便也見不到幾次他拿劍的時候了。他常說自己練劍多年,總以為略懂些劍意,後來山中歲月長,才知劍意不在劍中,倒不如用筆研墨,暫且當個讀書人。
雨勢漸大,我上前掀了讀書人手裏的書,問:“你與師父說了什麼?”
他也不惱,隻是眉頭微皺,說:“怎麼教你的?喜怒不形於色,藏拙於心。你這樣下山,過不了幾日便隻能由得人去給你收屍了。”
我又重複著問:“你到底與師父說了什麼?”
“月前我下山,途經槐城,正碰上左石查驗張家二公子的屍身,他們看不出來,我可是看清楚了,二公子的腳踝劍痕,正是洛水劍留下的。“他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