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三進院落。
影壁上並未雕刻諸如山水景觀、花草仙鶴之類的吉祥圖案,而是雕刻著一幅奇怪的壁畫。
壁畫的右下方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六尾狐狸,它神情哀傷,眉宇間全是化不開的惆悵。它的前爪微微向前屈起,後足騰空,似要駕雲而去。而它的左腿上卻緊緊纏繞著三隻從地底伸出來的鬼爪,尖利的指甲劃破了它的皮膚,恍若要將它拖入無間地獄。
它的目光緊緊注視著壁畫的正中間,那裏地獄羅刹,血海屍山。
說不出的詭異。
宅院裏所有的房子都是坐北朝南,以便采集陽光。唯有右側的廂房直麵朝西,即便是在明亮的白晝,房子裏也光線暗淡,顯得陰氣重重。整棟宅子靜悄悄的,揚正亭細細打量,並未發現有什麼異常之處。
他攥緊掌心的碧玉簪,小心翼翼地走向正廳。
就在揚正亭步入庭院的那一刻,他的眼前突然一陣恍惚。等他回過神來,卻發現庭院裏不知何時多了兩株槐樹。率先映入眼簾的是滿目猩紅——兩個垂著四肢的身體被分別吊掛在庭院兩側的槐樹上,血水順著不怎麼粗壯的樹幹向下流淌,滴答滴答……聚攏在樹底的坑洞裏,而這坑洞也即將溢滿……
這兩具屍體已看不出男女,身材皆是勻稱修長。剝了皮之後,白色的肉體上還能隱隱看到附著的血管。
桑棗杜梨槐,不宜進陽宅。
整個院子頓時彌漫起濃重的血腥味,直逼得人反胃。半空中幽幽地傳來幾聲嗚咽,時斷時續,猶如夜鬼哭墳。
揚正亭立即抽出袖中銀針,三兩下封住自己的七竅,心裏默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接著開啟神識,借助碧玉簪的靈力來探尋大師姐的具體位置。
一陣陰風吹來,掛在樹上的兩具屍體隨風小幅度晃蕩。
揚正亭不禁打了個冷戰。陰風如同刮骨刀,吹在他身上不僅生疼,還帶走了他所剩無幾的理智——在神識的幫助下,他感受到這座宅院周圍布滿了衝天的怨氣。這等怨氣聚集形成的能量,哪怕是十個他也無法完全抵擋。
開啟神識,雖然可以快速分辨出現世的異質,但也會放大使用者的情緒波動。若使用者心誌不堅定,極易被不懷好意之人的磁場影響。
師父,我該怎麼辦?
揚正亭的理智逐漸消失,悲觀厭世的情緒在他體內瘋狂生長。
“你為什麼要活得這麼累呢?他們已經死了,宋陽子又不肯好好地教你功法放你去報仇。這四年來,你日複一日地在天水峰上蹉跎光陰,對得起當初為你而死的那些人嗎?”一道縹緲的女聲忽地傳入揚正亭的腦海,那聲音近在咫尺,好似就在他的耳邊低語。
“我……我……我沒有……”揚正亭白著臉囁嚅道。
“既然無法為他們報仇,為何還要活在這世上?你忘了嗎?阿嬤是怎麼囑托你的?她說……”那聲音輕笑,繼續道:“如果無法雪恥,那就……陪我們一起下黃泉。這樣,也不枉為……葉氏子孫。”
那道聲音驀然變得緩慢低沉,盡顯歲月滄桑。最後幾個字輕的好似呢喃。
蒼老的聲音伴隨著無數支離破碎的畫麵,如飛雪般紛至遝來——家仆驚慌地四散奔走、母親口吐鮮血地護在自己麵前,明叔割斷長橋,以己身抵擋上百追兵,新婚不足一月的長姐不堪受辱,一襲白綾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葉氏叛族通敵,殺無赦!”
“燒!”
熊熊烈火裏,慘叫聲不絕於耳。
葉氏……子孫。
我算哪門子的葉氏子孫?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著他的臉龐悄然滑落。
揚正亭內心苦澀不堪。就在他即將迷失在自己的心境裏時,碧玉簪猛地一閃,揚正亭攥緊簪子的右手仿佛被天火灼燒了一般,掌心一片滾燙,驚得他猛然回過神來。
不好,中計了。
揚正亭一邊暗罵自己大意,一邊觀察碧玉簪的反應快步穿過遊廊,直入後院。越靠近後院耳房,碧玉簪的光芒就越盛。
就是這裏,揚正亭停下腳步,臉色鐵青地看向麵前纏滿黑氣的房間。
他眉頭緊皺,擰成一個“川”字,嘴角緊繃,一時沒了主意——朱師姐功力不知勝過自己多少倍,連她都被囚禁在這裏。若自己貿然出手,說不定會折在裏頭。到時候,更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