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裕十二年,大離國都玉京。
初春晴朗,溫潤的風吹入深深庭院,雕梁畫棟的九曲回廊下,光禿禿的楊柳枝新吐綠意,久經冰雪覆蓋的東宮,呈現出一派生機勃勃之景。
空曠的昭宮內,嘉嫵緊緊揪住身下淩亂的衣角。
恍恍惚惚間,冷白,節骨分明的手伸過來,勾住她的下巴,極其強硬的力道迫使她抬起頭來。
入目的是,一張俊美如玉,卻冷若冰霜的男子的臉。
嘉嫵心中不由地生出懼意,怯怯地與他對視。
男子雙眸烏沉沉的,如一汪千年墨池,又似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隨時就會將她一口侵吞下去。
他是她的夫主——當朝太子沈禁。
下巴隱隱作痛,嘉嫵覺得自己就要喘不過氣來了。
殿外響起一聲通報:“殿下,長安郡主來了。”
隨著清潤的春風湧入殿內,本該是救場來的一聲通報,卻險些將嘉嫵嚇壞。
她緊緊捂住唇,嚇得心跳都漏了幾拍。
無論是誰此時要拜見太子,都是對她的一種解救,唯獨長安郡主不能。
她心中焦急萬分,心裏盼著他早些放了她,出去見他的心上人,也是他的準太子妃。
殿外守著的宮人麵麵相覷,昭宮地處東宮地界的正中,本是曆朝儲君處理政要之地,莊重神秘不可侵褻,本該保持絕對的端莊肅靜,而在太子這卻成了......
他們隻敢在心裏這般想著,嘴上並不敢對未來儲君的所作所為進行置喙
。
數日前先帝駕鶴西去,留下泱泱大離國,太子沈禁雖年紀尚輕,但少年老成,手段淩厲狠辣,說一不二,將兵權牢牢握在手中,以此威懾朝野,區區幾日就把滿朝新老舊臣一一震住,再無人造次。從此大離的天下,便是太子的天下。
大太監崔定,一臉淡漠地候在內殿門前,聽見裏麵的聲音麵不改色,轉身便往殿外行去。
紅牆金瓦之下,有一女子乘著明媚的日光而來,盈盈行走間,微風揚起她素色的裙擺,蕩開一圈似新開的芙蓉,潔白的珍珠點綴在她的純白蝴蝶履尖,瑩光閃閃。
崔定剛出昭宮,就見這女子止步於廊下,他雙眼一眯,朝女子弓腰作揖,不卑不亢道:“郡主,殿下在忙,不便見客。”
長安郡主笑意吟吟道:“不打緊,我在此等著殿下便是了。”
日頭漸漸西斜,不知過了多久,昭宮內終於重歸平靜,屏風後,女子身形窈窕纖細,顫著白嫩的手指,係好最後一根衣帶。
嘉嫵打理好了自己以後,取了幹淨的白錦衣袍,小步走到沈禁身邊。
男人僅著裏衣靜立在榻前,他身姿挺拔,肩寬窄腰,長臂修長。
沈禁一向強勢,連他的氣息也是,她甫一靠近他,周身便被他的氣息包裹得嚴嚴實實,淡淡冷香伴著一股子冷意直犯她的鼻息,肌理。
嘉嫵屏住呼吸垂頭,一件一件地為他穿上衣袍,從中衣到外袍,這本是她平日裏做
慣了的事,而眼下,她手上的速度卻越來越慢。
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其實今日,她是有求於他的。
本想著伺候他心情尚好時,再向他開口,卻沒想到如此不湊巧,正好撞上長安郡主來訪,方才她為此心不在焉,沒能討好沈禁,還險些惹他不快。
可是錯過了今日,他便要忙於登基事宜,分身無暇。
她隻是他身邊連個名分都沒有的妾,並不能隨心所欲地見到他,今後他宮裏的人越來越多,她再要開口恐怕不能了。
況且,那邊也不能再耽擱了。
一股子心慌攪動肝腸,嘉嫵咬咬牙,還是說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