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

京城城外,路旁的旅店外停著一輛舊馬車。

馬車夫正慢騰騰地給馬帶上轡頭,嘴裏不知在嘀嘀咕咕什麼。

車身很小,青藍色的馬車簾布也不甚起眼。

馬車內,安陵容端坐在那裏,茫然無措。

上一刻,吞食苦杏仁帶來的痛苦仿佛還殘留在身體裏,甚至嘴裏的血腥味似乎都在未消失似的。

那時她想著,若有下輩子,她定要好好活著,再也不靠近紫禁城一步,平平淡淡過完一生。

可事與願違,等她一睜眼卻發現,自己竟然又端坐在了前往京城的馬車上。

低頭一看,身上這身粉色衣裝,正是得知女兒要參加選秀後,娘親林秀親手所製,那時娘親說著:\\\"陵容,娘眼睛不好,也隻能繡成這樣了。\\\"

而她伏在母親膝下,一邊強顏歡笑,一邊恨透了她那薄情的父親安比槐。

一聲清脆的黃鸝鳴叫在路旁響起來,打亂了回憶。

黃鸝。

鸝,鸝妃。

是了,她是安陵容,她曾在深宮之中攪弄風雲:

可本以為忠心耿耿的寶娟卻有異心;

曾要好的甄嬛與沈眉莊也與她漸行漸遠,最後甚至反目成仇;

曾以為對她有那麼些情誼的皇帝,不過是將她當成一隻解悶的黃鸝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一步錯,步步錯。

她這一生,本就不值得的。

安陵容定了定心神,掀開簾幕,眼前正是京城外的那家旅店,春光真好,一切景色都令她恍惚。

她記得,因為父親不過八品小官,哪怕是進京殿選,她也隻能雇最便宜的馬車。

殿選之日,京城中住滿了八旗的秀女家人,以至於旅店金額也水漲船高,她身上雖還有母親私下給她的一點銀兩,可這個是為了讓她若是落選,也能從京城回去的。

無奈之下,她隻得住在京城外的一家舊旅店中,以至於入宮之日她姍姍來遲,還被宮中接引的姑姑訓話了一番。

若自己真的重活了一世,那麼之前的一切,是否都可以改變呢?自己曾經不值得的一生,又是否能走向不一樣的結局?

想到這裏,安陵容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看了看外麵的日頭,應該約莫是辰時了,車夫正要出發的樣子。

想了想,她咬了咬牙,憑借記憶從衣內取出了荷包,掀開車簾:“李四大哥,今日是否能快些入城?”

這車夫李四雖是送選秀女子入京,可這一趟本就沒賺多少,對安陵容自然也沒什麼好臉色:“喲,安姑娘,令尊就給了五兩銀子,小的一路從鬆陽趕來,人也乏了馬也乏了,現在的腳程已經很快了。您若是想快些入城,還是另請高明吧。”

安陵容將荷包內的碎銀子取出來:“李四大哥確實辛苦,這些銀子且拿去喝茶。”

沒想到那李四還不領情,居然又抱怨起來:“俺這一趟沒少遭罪,別人送秀女去入京,誰不大賺一筆?這點小碎銀,俺可看不上。”

安陵容聽了這話,不由得歎了口氣。上輩子她入宮後也曾聽說,秀女入宮本是大事,那些遠地來的秀女家中無不重賞車夫奴婢,隻求對方盡心盡力,不可耽誤了行程。

可是眼下自己隻有這些碎銀,如何能說動這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