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歲寧遇見周溫宴是在十一月的最後一天。
那天晚上七點零五分時, 實驗室裏的燈關了一大半。
實驗並不順,本來還得耗著。但那天天氣有點邪門, 風一陣比一陣大, 刮得窗戶直響。
同門學長趙曜照常端架子不做收尾先走,要出門時,見程歲寧在刷瓶子, 樣子有點費勁, “試試鉻酸洗液,不行就扔了, 這種損耗沒什麼。”
程歲寧沒抬頭嗯了聲, 手上動作沒停。
孫思悅整理完數據, 過來看了兩眼, “扔了得了, 老板剛拉了個大讚助, 最近正大方著呢。”
程歲寧想了想也是,將瓶子放在一旁,按了按洗手液在手心開始搓手。
她有點輕微潔癖, 洗到皮膚微微發皺才停下。
孫思悅抽了兩張紙巾遞給她, “食堂估計沒菜了, 一會兒去後街吃?”
程歲寧沒什麼胃口, 一邊收拾包, 一邊按亮被冷落了一下午的手機。
她剛看了一眼, 眉頭就皺起, 微信界麵上的信息一次比一次不耐煩,“不了,陳越庭要等發火了。”
一聽到陳越庭名字, 孫思悅立刻臉色微變, 笑出聲,“哈,那你趕緊去,可別怠慢了陳大公子。”
這話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
程歲寧眉頭皺得更深,抿了抿唇倒也沒說什麼。
走出校門時,陳越庭的消息又震了出來。
【陳越庭:你再不來我真要被人勾走了。】
【程歲寧:這個月
第三次了。】
【陳越庭:誰讓你未來婆婆不滿意你。】
校門口沒遮擋物,程歲寧手被冷風吹得疼,索性就不回他消息了。
這個點有點堵車,她叫的車晚了幾分鍾才到。陳越庭給的地址是瑰麗酒店,在二環,一路過去都是車擠車,寸步難行。
這種情況下,車內廣播還在雪上加霜的說今晚有雨夾雪,讓出行的人注意防範。司機低聲抱怨了幾句,說昨天剛洗的車。
程歲寧早上八點就到實驗室,呆了一天,現在昏昏沉沉的。她被車裏暖氣吹得差不多要睡著時,陳越庭的電話來了。
“到哪兒了?”
程歲寧睜開眼,看了看正前方司機師傅手機上的路程圖,“還有1點8公裏。”
陳越庭在那頭,聲音忽然低下來笑,“生氣了?”
“沒。”
她生什麼氣啊。
“真最後一次,我和我媽說了。”
這話說的有點哄人的意思。
程歲寧真沒生氣,她就這陣子論文不順有點糟心。他們專業,碩士畢業要求最低兩篇核心。學姐說如果發表論文數量不夠,甚至後麵畢業答辯都參加不了。
她今年研二,已經開始焦慮了。
“知道了。”
程歲寧聲音悶悶的,鼻音有點重,估計是等車時被風吹的。
陳越庭沒察覺,身後有女聲叫他,他隨口應了聲,又對她說:“我等你。”
程歲寧嗯了聲掛了電話,靠在車窗上,眼睛沒什麼焦點的看著一動不動的繁華街景。
她其實不太
喜歡北城,不喜歡這裏的氣候,不喜歡這裏的過快的節奏。當初高考失心瘋的報考到這裏,再然後保研,一呆就呆了快六年的時間。
居然快六年了,可她為什麼一點歸屬感都沒有。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看她,見她情緒很低。
“小姑娘,男朋友在催了?”
“嗯。”
“這也沒辦法,晚高峰交通就這樣。”司機師傅看她臉色發白,以為她著急,“沒事,過了這紅綠燈就通暢了,我保準用最快速度送你過去。”
程歲寧笑了笑,“謝謝師傅您了。”
距離八點還剩三分鍾時,程歲寧才到瑰麗。
剛下車就差點被風吹跑,她其實不急,但手機不斷震動,提醒她陳越庭很急。
她低著頭裹緊羽絨服擋風,腳步加快。恍惚間,眼前好像一晃而過一個人,她下意識回頭看,可大廳裏光線陰陽昏曉,來來往往衣著光鮮,全是陌生的臉。
【陳越庭:人呢?】
程歲寧嘲了自己一秒,悶頭進電梯。
【程歲寧:馬上。】
陳越庭在瑰麗有個常包套房,是他們那一群紈絝子弟的基地。
她剛按下門鈴,門立刻從內打開。開門的人嘴裏叼著煙,見是她,連忙打招呼,“嫂子,你終於來啦?”
程歲寧被煙噴了滿臉,還是衝著他微微笑了下。
房間裏音響震天酒瓶倒了一地,大概十來個人,男男女女都是熟麵孔,有幾個還出聲調侃——
“嫂子來晚了罰酒啊。”
“你不在越哥
一晚上都沒好臉。”
說完後又哄笑,擠眉弄眼地向她擠眼色。
程歲寧順著看過去,陳越庭沒骨頭一樣窩在沙發裏,身旁挨了個生麵孔的女生,應該就是他媽給介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