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興二年,崖山。
正月年節,崖山上俯瞰本該萬家燈火的民郊看不見一點煙火。隻有幾萬個人口擠在牙口的山頭上,緊緊地盯著海灣裏。
張世傑把趙官家的龍舟放在了船隊的中央,隻看見元軍的小船點起火呼嘯而至,不偏不倚的撞在宋軍外圍的船上。
“避開!避開!”
宋軍的一個百戶漲紅脖子使勁的招呼,但是放眼看去,破船上還活著的宋軍沒人說話,氣氛裏透著濃濃的死寂。在船尾發抖的一個宋軍,突然被元軍的流矢射中,倒地就一聲不吭了,流出的血在他的殘甲上凝出了朵血花。
“弟兄們!”那百戶忍不住哭出聲來。
最後一麵帥旗也被砍倒,戰場後方站著大宋最後的脊梁,保康軍節度使,樞密副使,張世傑。
“傳令,船和船拉遠,護住官家的龍舟,把韃子的船堵在灣口外頭!”
傳令兵下去一批又一批,怯戰的士兵讓督戰隊一刀抹了脖子,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宋軍終於又開始運作起來。
宋軍畢竟擅長水戰,千艘船舶堵的元軍無法前進,元軍零零總總的四百多艘船顯得有些勢單力薄。
宋軍已經在此處多次擊潰了追擊的元軍,但沒有人欣喜,本就偏居一隅的南宋被蒙古人趕到這裏,此時福建失陷,廣南東路落入敵手,粵地隻一處可依,天子流亡,江山蒙塵。
在崖山,本就不大的地方聚集著足足十萬潰軍,隨軍的家眷整日哭哭啼啼,弄的軍營裏雞飛狗跳。最要命的是元軍搶了附近的民田,斷了陸路上的糧道,支撐宋軍的是從海南千裏迢迢萬般險阻才能運來的糧。可海路上運糧總歸是不安全些,在這裏的二十餘萬軍民隨時有不戰而斃的風險。
雖說如此,但是此地,東有崖山,西有湯瓶山,兩山之脈向南延伸入海,如門束住水口,故又名崖門。單從地勢上看,兩山夾一海,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壞就壞在,統軍的張世傑犯了一個重大的戰略錯誤。
“灣口分兵,我軍勢弱,何況元人船少,狹窄水麵交戰,於我不利,傳令合兵,退守崖山港,接迎糧船,萬不可出錯。”
大宋的船隊灰溜溜的退進崖山港,決戰不久來到。
“兒郎們,擒龍!”
四路元軍直撲張世傑帥旗,宋軍的船一字型排開堵在海灣裏施展不開。
不一會就有韃子的船撞了上去,幾個光膀子穿半件貼身軟甲的元軍跳上宋軍的船,按住船頭換亂的士卒,幾刀便沒了生息。甲板上都是潰散的宋軍,幾桶火油一澆,船上起火,亂作一團。
怒目圓睜的張世傑束手無策,幕僚觸電似的一激靈
“大人,快快砍斷大索,鋪開戰船,韃子船少,還有一戰之力。”
這猶如一盆冷水潑醒了張世傑
“傳令兵,傳……”
大船上的旗手打起了旗語,可前麵的戰船早就亂成一堆爛麻,死的死,逃的逃,令根本傳不過去。
“大人,大人,我等去砍斷大索。
說話的是張世傑的親兵,唯一還能言令即動的隊伍。
“大宋若亡,我等亦以死殉國!”
張世傑摘了頂帶頭盔,昂聲道
“大宋!”
“大宋!”
崖山兵敗,陸秀夫負帝投海,數萬軍民跳崖自盡。
浪潮退去,一個落海未死的宋兵被元兵從水裏拉出來。
“兄弟你救了咱們一船人,是咱的恩人,以後就跟著我們混,少不了你一口飯吃。你叫啥?”
被人問話的宋兵說話也沒停下嚼幹糧的嘴。
“我就記得我姓陳,打小也沒個正經的名兒”
“那俺們就叫你老陳了,哈哈。”
當時的人們可能不知道,這個姓陳的女兒陳氏生了個名動天下的人物,叫朱重八,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隨著南宋的覆滅,天下再度被蒙元一統,隻不過明主不久於世,昏君佞臣滿朝荼毒,官場烏煙瘴氣,百姓民不聊生,這個幅員遼闊遠超前代的王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朽凋敝。所謂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新的動亂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