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未剛將羽絨服放進換衣間的個人櫃裏，出門，便遇到人事經理王昌，對方穿著緊身黑色西裝褲和黑襯衫，小個子和被發膠固定好的頭發，看上去與精神小夥無異。身上的古龍水味低劣又嗆人。
她吸了吸鼻子，朝對方點點頭，“王哥”。算是打過招呼。
王昌拿著對講機語速飛快，掃了她一眼，就在兩人擦肩而過時，他叫住她。
“佳……末？”
“佳未。”
“嗯對，佳未，你今天不用去唱歌了，換身裙子，一會兒讓人領你去A66包房。”
“王哥，當時說好的，隻唱歌。”
佳未叫住他，語氣不輕不重，但拒絕的意味堅定。
王昌朝著對講機說完最後一句話，站定了腳步，兩人隔著一小段距離，他慢慢走向她，邊上下打量著她。
眼裏透出些玩味。
“今天有個姑娘被灌酒進了醫院，那個包房裏的人又點名要十二個姑娘，你去頂替一下，有問題嗎？”
佳未沒說話。
王昌用對講機的話筒卷了一縷她的頭發，“都是來掙快錢的，賣唱和陪酒有什麼區別？”
對講機又響起聲音來，王昌懶得和她糾纏，撂下一句“不想幹就滾”，轉身離開。
佳未深吸一口氣，又進了換衣室，再出來時抱著羽絨服和包。
走廊裏暖風在頭頂吹下來，包裹住她冰冷的身體。手機在牛仔褲口袋裏震了兩下，是房東發來的房租信息。還有一條來自“禾苗”的微信——
【今晚下雪，小心路滑，慢一點走［愛心］】
她穩住情緒，給房東回了個“好，最遲明天”，又給許禾回了個抱抱的表情包。
回完消息，她轉身進了換衣室，脫下羽絨服放好包，從掛滿演出服的架子上挑了一條合適她身型的裙子。
是的，她需要錢，許禾的人工耳蝸需要錢，房租需要錢，她的生活需要錢，所以她向現實低了頭。“銘盛”是京市數一數二檔次的KTV，她逼迫自己相信陪酒就隻是陪酒。
王昌給她發了微信——【想好了就來三樓找我】
三樓是“銘盛”的VIP包房區，A66包房的客人向來是富貴中的富貴。佳未來到三樓，王昌身後已經站了一排姑娘，看得出來都是選的姿色最上乘的。
王昌看見她，滿意地笑了笑。她走在隊伍最末，進門之前王昌又將她露肩的裙子袖扯下去一點。
“這樣才對。”
佳未沒忍住瞪了他一眼。
KTV的燈光都昏暗，王昌大概是沒看見，也可能不在乎她那一眼，朝裏麵諂媚一笑，打了個招呼就自覺退出房間把門關上了。
包房裏燈光更暗，七八個年紀不大的青年坐在沙發上，看見她們之後發出不懷好意的“呦”聲。
流程是先報編號和名字，但佳未沒有藝名，她正想著臨時取一個，有人開口，“別整那些沒用的了，浪費時間，直接開始吧，讓壽星先選一個！”
才剛報到第四個，第五個姑娘知趣地閉了嘴，沒再繼續。
佳未這才注意到，那群人中間坐著的男人，穿著銀灰色泛著光澤的襯衫，解開的扣子下是白到驚人的膚色。他姿態隨意的坐著，修長的手指輕輕叩著酒杯，神情淡漠，眉眼間有些陰鷙沉鬱的味道，就隻是那樣坐著，渾身的氣勢就儼然是上位者姿態。
燈光照到他那兒時，她看見他鼻尖一顆小痣。
他也察覺到她的視線，又或者說，從她們一進門時，寂鬱柏的餘光就已經全部放在了她身上。
兩人視線相交一瞬，她手心莫名起了汗。
“怎麼，又沒咱寂爺看中的？”
“叫經理再換一批？”
有人調侃，“寂爺真是美女看多了，小有姿色的都入不了眼。”
寂鬱柏淡淡勾了勾唇，緩緩開口，“不用換了，就這。”
“那選吧，咱哥幾個都等不及開局了！”
開局？
佳未捕捉到這一字眼，突然心沉了沉。
愣神思索時，男人的手指已經指向了她的方向，“你，過來。”
她本來站在最邊上，又故意往光少的地方站了站，本想著不會引起別人注意，但是男人那一指，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她。
佳未無奈，隻能往前站了站，然後徹底暴露在燈光下。
“要不說還得是咱寂爺，美女藏這麼深都能被挖出來。”
她的那些小心思他們豈會看不透，此時都等著看好戲，她慢吞吞走了幾步，被離她最近的花襯衫男人拽了下胳膊，寂鬱柏身邊空出個位置，她踉蹌幾步坐倒在沙發上。
胳膊碰到男人的胳膊，她快速坐直了身子。和男人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寂鬱柏察覺到她的動作，握著酒杯的手漸漸收緊。他側頭看她，良久，扶了下金絲框的眼鏡，緩緩開口，“我們是不是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