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離離原上草(1 / 3)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春分好時節,綠意盎然的小竹林,有一座不知建了多少個春秋的小竹屋。竹屋裏有個老太婆。炊煙嫋嫋,飯香氣十裏遠飄。飄進了我的鼻尖。

“真香…”我朝遠方伸長脖子,“啞婆婆肯定燒了我最愛吃的黃燜鱸魚啦~哎呦!”

“專心練劍!”一根竹條敲下來。我抱頭痛呼,抬頭偷看——

這家夥姓慕容,名墨染,是我的師哥,別看年歲比我大,長得比我好看,脾氣可出了名的臭。同門一場,隻我與他,也不顧念我是他唯一的師妹,整天就知道用竹條敦促我練劍。有一次,修習生死劍訣第三式,這家夥要我陪練。好家夥,拿根竹條當劍,不僅三下五除二繳了我的鐵劍,還抽得我胳膊腿生疼。他倒好,還嫌棄我速度太慢。

而他呢,學得比我快,劍術比我高,輕功比我好…不公啊不公…上天慣常垂愛長得好看的人。

“你的生劍法門已學完,三日後,師父會來校驗,你切不可偷懶,知道了嗎?”墨染一臉認真看著我。

聽到他說師父要來,我猛地一個激靈。剛卸下去的勁兒瞬間提了回來,鄭重地衝他點頭:“放心吧,師哥!”旋即湊上去諂笑:“好師哥,這下我可以回去吃魚了吧?”

他敲敲我的腦瓜,說:“去吧。”

我這才一溜煙絕塵而去。回到小竹屋,啞婆婆的飯菜早已上案,我席地而坐,擼起袖管,準備大快朵頤。

誰知啞婆婆用筷子一敲我的手。我低頭瞧見自己髒兮兮的爪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去洗手。

我與啞婆婆共食。打從有記憶起,啞婆婆就照顧著我,無微不至。我視她為親人,不亞於師哥和師父。她雖從未開口,但我能聽懂,有時藏在她心裏想說而不能說出的話。我不知她姓名,遂隻能慣稱她為“啞婆婆”。

每日辰時三刻起床,我卻慣常賴至午時。誰叫我偷懶第一名呢?被啞婆婆的鍋鏟叫醒,翻個身,躍上梁,倒頭繼續呼呼大睡。啞婆婆拿我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偶有師哥推門而入,我從美夢中驚醒,還以為自己躺在床上,猛地翻身而起,接著直墜房梁下,狠狠與地板來了個親密接吻。

我是出了名的夜貓子,挨到子時結束才睡。非我所願,隻是修煉癸玉心經的必要條件。每日亥時到子時,乃一天中水時,陰氣最盛,經脈暢通,正是修煉真氣的好時機。而尋常內家修煉則曰:五時七候十二時辰,順應自然。我這一派卻劍走偏鋒,和人反著來。遂被江湖人稱“邪門外道天魔教”。

午時一過,我便在紫竹林中心一大片空地上練劍。師哥隔三差五會來,通常與我切磋,指點。我這一派修煉劍術名曰生死劍。分生劍、死劍兩個篇章,各九式。到如今十年,我已修完生劍招式,隻待師父校驗。

師父不常來,來則驚天地泣鬼神。當然在我心中。麵上仍雲淡風輕。畢竟頭可斷血可流,麵子不能丟。

苦練三天,除每日雷打不動的兩個時辰修煉內功外,我幾乎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地練劍。不禁抱怨我這一脈劍法招式太古怪刁鑽。

待日子到了,我早早地起來,候在竹林中心,心潮起伏,“咣咣”撞個不停。

直到那抹熟悉的墨色身影出現在幽翠竹林中,我才稍安。師哥先到了,未曾開口,先帶我去了山巔。

蜀山之大,一望無邊。嶙峋峭壁,雲纏霧繞,掩映不分虛實的雕梁飛簷。方下過一場雨,滿山透著蒼翠,極目盡是濃雲。

十幾年前,這座山上住著蜀山派,道觀遍三山越九嶺,子弟昌隆。後來師父到了,要搶人家占了幾代的山頭,搶不來就殺,殺他個落花流水,不留片甲。不愧是當年叱吒風雲的魔教邪頭獨孤修。至於蜀山派,估計從此上街作了乞丐。

師父自雲山之下飄上山巔,悠悠然落在一塊平滑的大石上。雖早已習慣了他這般出場方式,再次看到,仍不免覺得驚豔。他老人家這麼多年無甚變化,兩鬢雖斑,雙目依舊炯然。眼角的皺紋似也舒展不少,容光矍鑠。

他開口第一句便問:“生劍習得如何?”

我自然挺直腰板:“都學會了!”

“與為師看看。”

我左手舉劍,平握胸前,運了一口氣,劍決默念。

第一式,出生入死。刺敵虛實,韜光養晦,厚積薄發。劍招初似清風微雨,猝然化作驟雨疾風,完美承接下一式,如影隨形。

如影,劍如浮影。隨形,身隨意動。講究借力打力,招式詭譎,出其不意,以巧取勝,緊纏敵人,甩不脫,逃不掉,如鬼魅纏身。以極快劍速配合本派獨門輕功浮光掠影步,破陣殺敵百戰不殆。

劍光飛炫、快如流風,卻非剛利之流,極盡綿軟之勢。俗話水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第三式,初勢有三,各化運三招變化,共九劍。每一劍變化都細致入微,極其精妙。若與電光石火般的身法相配,則運生無窮威力。隻可惜我達不到。我須臾之所見,最快也不過師哥那般。至於師父,從未在我們麵前展露身手,半次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