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界,昆侖界北邊。
這裏雖靠近極地凍土,但依舊群山環繞,鬱鬱蔥蔥的樹林幾乎覆蓋了整個大地,不時有古老而身形龐大的妖獸在林間穿行,儼然一副生機盎然萬物競發的景象。
時值正午,豔陽高照,有刺眼的光束透過層層枝葉落到地上,一條赤蛇剛剛從洞裏探出個腦袋,就被一個突然揮下的鏟子給分成兩半。
林棄吐了兩口唾沫在手上搓了搓,開始幹起活來。
他需要挖一個坑,埋人。
埋人還就算了。關鍵是,埋的還是一個死人。
所以,林棄很鬱悶。
“老頭子,也不要怪我斤斤計較,你說,這麼晦氣的事,誰會免費給你幹?世道艱難,即便再深的情誼,這該算的賬,還是要算的。”
“這把鏟子,雖然是之前在一個礦坑撿的破爛,但它現在屬於我的財產。”林棄用沾滿泥土的手抹了一把臉上和額頭的汗水,道,“按照傳統,白事之後,這些物件都是不能要的。但你我都不是講究人,但固定資產的折舊還是要算的,我也不訛你,你隨便給個一千兩意思意思就得了。”
“再加上我的辛苦費,這一鏟子八十,我剛剛數了下,一共八十二鏟,八十二乘八十,一共便是是六千五百六十兩。”說著,林棄將鏟子插在一旁,在挖好的坑旁邊來回走了兩圈,就步伐大概丈量了下大小,“加上剛剛的兩鏟子,一共六千七百二十兩。”
回過身,林棄也不管手上混著汗水的泥土,直接就將躺在地上已經沒有呼吸的老人拖進了坑裏:“再加上封棺入殮,怎麼也得給個紅包不是?嘛就湊個整,一共七千兩怎麼樣?”
“跟你說,這已經是友情價了。不要不知足。”
“誒,你咋這麼小家子氣呢?我還沒聽說過紅白喜事還能討價還價的。”
“七千就七千,一個子兒都不能少。這樣子,我再附贈一個哭喪服務怎麼樣?你瞅瞅這這一帶,哪還有我這麼實惠的了?”
“成交!”
於是林棄扯著喉嚨喊了起來:
“狠心的人,你走了,咋把我扔下了。”
“怎麼?還嫌棄我哭得沒有感情?哭得像念書一樣?那要不你來?”
“真是的,一個死了的人,要求還這麼多。”
“行行行,我帶點兒感情。”
“狠心的人兒啊……”
“你走了啊……”
“咋把我扔下了啊……”
“這往後,你叫我怎麼活啊……”
“你看這樣是不是專業多了?我可聽人說了,每一句後麵最後一個字,音調由低到高,能拖多長就拖多長。這就叫竅門。”
“什麼?還要來一遍?我……”
“……我的你呀!我的你呀!我的你呀!”
“這下滿意了吧?掙你一點兒錢可真不容易。”
……
林棄是在四歲那一年遇到的老頭子。
當時的老頭子,在旁邊磕著瓜子吃著西瓜,眼睜睜看著狼群將他的肉身撕了個稀爛,而後當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時卻攔住了他。問他願不願意加入他的團夥。
沒錯,他說的就是團夥。
作為一個有原則有道德的五好少年,林棄自然是堅決不會與這種一聽就不是什麼好人的隊伍同流合汙的。
“那就太可惜了。”
“什麼?”
“在我百年以後,我倒不要緊。可憐我萬貫家財就沒人繼承了。”老頭子說道,“還有我那可憐的小孫女,也從此孤苦伶仃無依無靠了,真不知道以後她還能不能吃上一口熱粥,要是天寒了也不再有人關心他的冷暖,會不會被歹徒欺負……”
見林棄猶豫了。
老頭子繼續說道:“放心,我的團夥和別人的團夥不一樣。”
“好像每個幹違法亂紀忽悠新人加入時,都會這麼說。”林棄道。
“我真不一樣。”見林棄不信,老頭子也急眼了。
“哪裏不一樣?說來聽聽。”
“……”
於是,林棄加入了老頭子的團夥。
隻不過很多年之後,當林棄再回想起當時的情形時,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
因為那個時候,老頭子實際上已經百年零一萬多歲了。
不過等林棄回過神來時,向回頭也已經晚了。
有道是,上船容易下船難,再回首已是十三年。
半月前,老頭子在某天夜裏收到了一條消息,便隨後帶著他馬不停蹄地趕在路上。
可沒想到會遇到今天這事。
等埋葬好老頭子,林棄有些無奈地回頭看著周圍那些躺得橫七豎八密密麻麻的人。那些人雖貼在地上動彈不得,但胸口有規律的起伏,說明他們都還喘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