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春似是見不得我這模樣,眼眶紅著,抬手將我杯子擋下,他望進我眼底,裏麵滿是思戀,淚水如開閘似的,一滴又一滴,不停流下。
“如春,我好想你。”
溫如春為我擦拭眼淚,他捧著我的臉,滿眼愛慕。他們都清楚,已經到了離別的時候了。
“還有我陪著你呢,你不會孤單了。”
我與他攜手同行,與之前一般,慢慢訴說著彼此的情意。路過裏溏街的小河邊,我停下了腳步,眺望著遠處的涼亭,跟初見那日一樣,水麵倒映著岸邊的柳樹,微風吹過,這次,水麵平靜無波。
二人轉身離開,涼亭來了個老人,是老班主,抬著一個壇子,裏麵是一些香灰,他在裏溏街上宦娘經過的地方燒著往生符,一路走一路燒,煙灰漫天,街上空無一人,猶如死城。
哪怕我二人行走的步伐放得再慢,也終有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到趙府時,天已黑透。
趙府門前褪色的紅燈籠亮著微光,襯得兩邊的街道更加昏暗,再往前走,就能到光照射到的位置。
打開門,院裏站滿了人,他們看著宦娘,眼裏無悲無喜,中間留了一條路,我隨著這條路,往祠堂方向去,他們轉身跟在我身後,隨我一同到了祠堂。
祠堂的人比外麵少得多,趙父趙母,管家,良工,還有身後跟著的溫如春。
長桌下的黑貓已經死了,屍體不見,桌上新放了一碗血,白石也變成了紅石。
祠堂的門驟然關上,是老班主到了,他眼神掃過趙夫人,又看向長桌,緩慢的向長桌走去。
自從飲下閻王宴,我就已經想起了所有事情,我知道我接下來的結局了,倒是沒有不甘心,隻是給他們添麻煩了。
我看向父母,傾身行禮:“父親母親,這些日子,給你們添麻煩了,對不起。”
“不麻煩的,你能來陪我們這麼久,我們很高興,若不是陰陽兩別,你再待下去,恐會魂飛魄散,我們倒還希望你多留些時日。”
趙母嘴上說著高興,但眼裏盡是不舍和難過,趙父似也有些接受不了,沒有再看我一眼。
父親母親待我很好,所傾注的感情頗多,我又是他們唯一的孩子,在我去世那一年,他們因悲痛身體每況愈下,本來有機會再見故人十分欣喜,卻不曾想,又要他們體驗別離。
老班主用血畫符布陣,柳枝插入陣法正中,引全府陰氣流入,形成旋渦,旋渦中的世界與外界格外不同,那裏是所有人的歸處。
老班主搖鈴,引著我往漩渦去,我回頭看了一眼大家,最終拉著溫如春的手,被漩渦淹沒。
那日過後,趙府上下一片素白,為我舉行著第二次不為人知的葬禮。
“老班主,我知道您見多識廣,你有辦法讓我留在趙府的,對吧。”良工找到那日為宦娘作法的老班主。
“何必呢,你還有大好的未來,為了留住一世記憶,不值得。”老班主人老了,看盡了世態炎涼,對眼前小丫頭為了十幾年記憶放棄未來表示不理解。
“我知道,我想留下,因為隻有這輩子的我,才是我自己。”
良工眼神堅毅,似乎老班主不同意,她就會去找別人。所幸,她打動了他。
“哎~罷了罷了,拿去吧,隨便埋在哪裏都行,離開的時候,帶上它,埋在離你最近的地方,就可以了。”
老班主起身去往自己的房間,取出暗門裏的錦盒,打開錦盒,裏麵躺著一枚白石,他將白石交到良工手上,囑咐她不要讓人知道。想要長久留在這世間的人太多了,他不敢保證,若是這個東西流落到心懷不軌的人身上,會惹出多大的禍端。
良工得了方法,離開了醉春園。
不久,趙府眾人舉家搬遷,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
冬去春來,趙府小院裏的杏花開了,芳香四溢,而在杏花樹下埋著一個妙齡女子,良工將自己埋在她與小姐長待的樹下,帶著她們的回憶,長眠於此。
過往走夜路的人說,常常聽見院子裏有女子在唱戲,趴在院牆上一看,院裏有一顆很繁茂的杏花樹,樹下有一白衣素鎬的妙齡少女,聲音婉轉的唱著戲,再仔細一看,樹下無人卻有聲,嚇得來人轉身就跑。
被嚇到的人在第二日向周圍的住戶打聽,說這原來是一戶大戶人家,他家有一個小姐因病早亡,後來父母不願再住在這個傷心地,舉家搬遷了,這院子也就空了下來。
聽說是那個大小姐不甘心就此與愛人分別,就夜夜來此唱戲,希望她的愛人能認出她的身音與她相認。
她的愛人是當時有名的戲子,那個戲腔還是他愛人教她的,從那以後,走夜路的人遇見的多了,就傳這是個鬼宅。
從此,南城內多了個鬼故事,鬼故事的發生地在趙府,趙府如今被來人叫做鬼宅,他們給故事的主人取了個名字,叫宦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