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
小丫鬟明兒提著裙擺,火急火燎地衝進府內最僻靜的院子,大喘著氣道:“小、小姐……不、不好了。”
“來,喝口茶順順氣。”窩在躺椅上曬得筋骨酥軟的溫暖,懶洋洋地隨手遞給她一杯茶。
明兒接過咕嚕嚕一口氣喝完,抬袖將嘴一抹,立馬急切道:“小姐,大事不好了,剛剛宮裏來了懿旨,要、要……要將你許配給寒王。”
“嗬,竟將算盤打到我這兒來了,這倒也不是多稀奇的事。”溫暖擺擺手,語中渾不在意。她若不想嫁,辦法多的是,犯不著為這等小事壞了她的美容覺。
“小姐,這可是你的人生大事啊!”明兒滿麵焦急。
“所以,你這麼著急做什麼?”溫暖睜個眼縫兒瞄向她,“既是太後下的懿旨,難道我還能抗旨不遵不成?”
“就算是抗旨逃婚,也比嫁給寒王好。”
“哦?”溫暖終於睜開了眼,滿是興味地瞧著神情憤憤的明兒,“這寒王可是得罪了你?”
“小姐少打趣明兒了,明兒怎麼可能見過寒王。”明兒眉眼中滿是怨憤,“明兒聽聞寒王在與金國交戰中中埋伏受了重傷,日日吐血不止,連宮裏的禦醫們都束手無策。雖然寒王顏傾天下,權傾朝野,可快死的人了就算再美、再能幹也沒用,小姐這要是嫁過去,不是明擺著守寡嗎?”
“你的意思是……”溫暖慢騰騰坐起身,雙眼微眯,唇角笑意莫測難辨,“他快死了?”
一對,所以小姐趕快逃吧,明兒這就去給您收有樂嗎 明幾見自家小姐終於進入了狀態,趕緊握拳道。
“違?”溫暖斜眼看她,“本小姐不知向老天爺燒了多少高香,才求來如此好的一門親事,為何要逃?”
明兒瞪大眼,看著再次漫不經心躺下昏昏欲睡的小姐,腦子瞬間打了好幾個結。
小姐這思維……真是神鬼難測!
縱然小姐的性子改變有些大,但她都已適應了三年,至今還是無法跟上她的節奏,她真是個不稱職的丫鬟!明兒心頭湧上無盡的挫敗感。
王府。
“她真是這麼說的?”
光線略顯暗沉的房內,負手而立周身透著冷然之氣的寒王君熠寒,接過白鷹遞來的方巾擦掉唇邊紅豔的血漬,語調沒有絲毫起伏。
“是。”
向老天燒高香求自己嫁個快死的人?嗬,有意思。這女人腦子裏究竟想的是什麼?難不成就盼著自己當寡婦?
“她平時都做些什麼?”難得,他起了絲好奇心。
“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吃,屬下從未見她出過自己的院子。”白鷹回話時都覺得替她汗顏。
“……本王這莫不是要娶一頭豬?”君熠寒別具意味地笑笑,暗淡的光線下他這笑幽幽生出幾分魅惑,“隻要不給本王生事,就權當是王府多養頭豬罷了,如此倒還省心。”
轉眼間,已至成親當日。
溫暖還在睡夢中就直接被拖出了被窩,梳頭、上妝、穿嫁衣,等等,折騰了幾個時辰,終於上了花轎。
很好,繼續睡。
“小姐,醒醒,快醒醒。”明兒焦急地在溫暖耳邊輕喚,新郎已踢轎門,結果她家小姐卻在裏麵呼呼大睡。眾目睽睽之下,這簡直是要把人逼瘋的節奏。
“小姐,得罪了!”明兒用力在她胳脯上一掐、一扭。差點崩潰的話,“到時間吃飯了?”
“小姐,咱拜完堂再吃成嗎?現在王爺正等著你下轎拜堂,你倒是快清醒清醒啊! “拜堂?”溫暖掩唇打了個哈欠, 蒙矓睡眼看著微微晃蕩的蓋頭,腦中瞬間一個激靈。是了,今天可是她大喜之日,通往理想生活幸福大門的人生重大轉折點,可千萬不能搞砸了。
溫暖精神陡然一振,躬身出了轎門,旁邊不停擦汗的喜婆鬆了口氣趕緊上前掙扶。
“皇上駕到!”太監略顯尖銳的聲音傳遍整個喜堂。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跪拜行禮。
“眾愛卿平身,今日無需多禮。”一襲明黃色衣袍的俊美男子步入喜堂,他拾步時擦動的衣袍拂過溫暖大紅的嫁衣,紅黃交錯下,一時間豔得有些刺目。
“臣婦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溫暖視線觸及那抹明黃,俯身盈盈一拜,微軟的嗓音,透著一絲慵懶,在寂靜的喜堂上散漫開來。她雖鄙視這些禮節,但身在這朝代,卻不能無視這禮節。
君昊天抬起的步子生生停下,深沉的眸底似有波濤湧動,直直盯著眼前的大紅蓋頭,輕柔的細風拂過,他明黃的袍角與她的大紅嫁衣輕相糾纏。
他垂於身側的指尖微動,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最後卻是虛虛一扶,唇角笑意展開:“平身。”
“臣弟參見皇兄。”君熠寒被白鷹攙扶著上前欲彎腰行禮,他這一動卻眉頭一緊,似有低低壓抑的悶哼自喉頭傳來,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
“你我兄弟之間何須多禮。”君昊天伸手將他扶起,指尖卻似不經意地滑過他的腕部。
君熠寒眼眸微垂,氣若遊絲,道:“謝皇兄,皇兄今日能親臨臣弟的婚禮,真是令臣弟倍感榮幸,皇兄請上座。”
一切就緒,禮官就位。
“一拜天地!”
“二拜皇上!”
“夫妻對……”
“咳咳……噗!”禮官未完的話,被君熠寒突然噴出的大口鮮血截斷,緊接著他兩眼一翻,
直接昏死過去。
溫暖大喜!這是快死了的節奏?
皇宮。
“如何?”龍椅上君昊天端著茶杯手執杯蓋輕撥著漂浮的茶葉。
“回皇上,王爺他……恐怕時日無多。”禦醫心神緊繃,躬身回答。
杯中嫋嫋熱氣遮掩了他的眸色,半晌,他抬眸看向窗外略顯暗沉的天空,時間在長久的靜默中流逝。禦醫背上早已汗濕一片,終於在快要心力衰竭承受不住時,君昊天低沉而威嚴的聲音緩緩響起:“他是朕的皇弟,同母所生的親皇弟。”
意思,不言而喻!
王府。
“如何?死了沒有?”溫暖早將新房內的丫鬟婆子們全趕了出去,派了明兒去打聽君熠寒的情況。此時見她回來,滿含期待地問道。
“快了。”明兒沒好氣道。
“真是太好了!”溫暖以拳擊掌,語聲難掩興奮。
“小姐,快要死的可是你的夫君!”
“這個還用你提醒?”溫暖眼眸微眯,露出幾分狡黠,“正因為他是我夫君,所以我才巴不得他趕緊死。”
被白鷹攙扶著正行至新房外的君熠寒恰巧聽見此驚世駭俗的言論,他眸底泛起一抹幽冷的笑,握拳抵唇:“咳咳。”
似要將肺都咳出的慘烈咳嗽聲從門外傳來,沉浸在喜悅中的溫暖一驚,疑惑道:“不是都快死了嗎?怎麼來了?難道是回光返照?”
明兒幾步上前將門打開,君熠寒被白鷹扶著,腳步虛浮地進了新房,在床邊坐下。
門被關上,白鷹和明兒退了出去。房內霎時除了君熠寒時不時發出的咳嗽聲外,靜得甚至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溫暖心底有些發毛,悄悄往旁邊挪了挪。
咳嗽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房間一時靜得詭異,靜到原本偶爾身旁不遠處略顯粗重的呼吸聲也消失不見,四周空間仿佛凍結了一般。
不會死了吧?這麼快就死了?
溫暖心頭大喜,忽而又周身一寒,進新房就死,還死在她旁邊,這結果可不怎麼好,弄不好,她還得冤枉地給他“陪葬”!
這一刻,她心裏默默地積極地虔誠地祈禱他可千萬別死才好,要死,出去隨便找個地方死,可千萬別現在死。
又等了片刻,身旁仍是毫無動靜,溫暖心頭不禁有些惴惴,她謹慎小心地兩指拈住蓋頭邊緣,緩緩地往上掀去。旁邊之人隨著她這動作,一點點落入她的眼底。雖然是坐著的,不過她一眼就能看出喜袍下的腿很長;擱在腿上的那雙手很漂亮,如美玉雕琢,手指骨肉均勻,肌膚透著溫潤光澤,讓人看著就忍不住想去握一握看是否亦如玉般柔滑溫潤:緊束的腰身腰線流暢,弧度恰到好處,多一分則嫌粗壯,少一分則嫌纖弱;再往上,胸膛寬闊似能包納萬物,束緊的衣領上是誘人脖頸上微微凸起的喉結。
咽了咽口水,她將蓋頭再慢慢往上掀,入眼處,精致的下巴上微抿的薄唇透著絲蒼白,從而更顯誘惑:挺直的鼻梁如玉柱雕成;似笑非笑的眼眸,如一潭幽深的古井似能吸取人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