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封十六年春,宣王於臨平城的臨時駐軍所在地。
這天陰雲密布,不見天日,壓得人喘不過氣。
“軍爺行行好,通融一下,我隻要打聽一個名叫蘇宴懷的人的下落,他是我的表親,已經月餘不曾有音訊了,現在家裏人都擔心他的安危,求您幫我查一查他在何處,這所有的金錠都孝敬給您,不夠還有。”
大帳外不遠處,一名素淨打扮的女子悄悄攔住巡邏的小隊長。
她看上去年紀不大,卻有著超出常人的鎮定與勇毅。
那名巡邏的軍官碰巧負責清點總帳的人數,正夾著厚厚一摞名冊。
他正要開口訓斥,卻瞥到女子懷中布袋裏露出的閃閃金光,不由得心思大動。
“胡鬧!宣王部下治軍嚴謹,豈容你小小民女闖進來鬧著尋人?趁著還沒人發現,我勸你趕快離開,免得被抓起來問罪!我軍連勝數日,眼見正要清掃盡這地方匪寇,哪知他殘部狗急跳牆,竟勾結軍中之人設計圈套以至宣王負傷,如今王爺傷勢嚴重,軍中各處都在清查內鬼,無暇他顧,否則,就憑你還想混進這軍營駐地來?至於你這些行賄的贓物嘛……”
那小隊長麵上大作斥責,卻口不由心,眼睛隻盯著那沉甸甸的布袋子。
沈時安聽到他說戰況受阻,本就內心焦急,這下幹脆把一整袋都塞到他手上。
“這些就權當慰勞軍爺,軍爺受累,可我全家上下隻有表哥一個男眷,家族香火都係於他一身了,我們隻求能知道他還活著,全家方能心安,求軍爺您幫忙查閱一下士兵名冊,隻要看到他的名字一眼,我就離開,而且我全家對軍爺必有重謝!”
小隊長本還想擺譜,但此時天色已漸晚,且這一處僻靜,四下無人。
他接過沈時安的布袋,掂量著重量,早已心花怒放,麵上卻神色不耐。
“好了!看在你全家不易的份上,本軍爺就給你看一眼!就一眼,看過就走。”
沈時安怕他反悔,趕忙點頭,連聲說是。
自年初在京城聽聞宣王請旨帶兵平亂,從不熱衷朝廷事務的蘇宴懷竟也跟著參了軍。沈時安原本極為反對,但拗不過他說宣王對蘇家曾有恩,這一次隻當是報了恩,兩家就兩清了。
蘇家是本朝沒落的士族門閥,本家原在稷南城,上一代據說曾出過一位頗受寵的貴妃,因此舉家被提拔到了京城。聽說後來貴妃榮寵不再,蘇家身居要職的官員也左遷回了原籍,京城隻留下旁枝的幾位小輩,默默無聞,做些位階極低的閑職,而蘇宴懷就是其中之一。
蘇宴懷當然也不是什麼表哥,兩人毫無親緣關係,這麼說隻是為了行方便。
沈時安四年前在東陵湖畔的詩會上初遇蘇宴懷,經過三年多的相處,兩情相悅、早已私定了終身。
蘇宴懷曾許諾,了卻此間諸事後就會上門提親,沈時安猜測報宣王恩情就是其中一樁。
好在自參軍來,怕沈時安掛念,蘇宴懷隔幾日就會有書信寄來。
雖說隻是寥寥幾筆勿念,卻讓她足夠安心。
可自從上月宣王大軍中了埋伏以來,那書信就斷了。
害怕他可能遭遇什麼意外,沈時安瞞著父母,隻帶了貼身丫鬟,車馬奔波,日夜兼程才趕到臨平城,想方設法趁著天色黯淡混進軍隊駐地之處。
小隊長借著遠處篝火的餘光嘩啦啦地翻著名冊。
隻見他忽然眉頭緊鎖,啪地一聲合上了厚厚的冊子。
“好大的膽子,敢欺騙軍爺!這軍中蘇姓士兵,根本沒有叫做蘇宴懷的人!”
“什麼?這怎麼可能?”
沈時安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可從未有一種是“此人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