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女孩落寞孤清的背影，低眸，我悠悠地劃著槳來到了對岸。
“一渡一念，請說出你的因果。”我微微彎身扶著老爺子上了船。“
“姑娘，佳佳……她是不是來過了。”老爺子眼裏噙了半框淚水，鼻頭紅紅的望著我。這個老人終其一生最關心的仍舊是那小孫女兒，隻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我微微頷首道：“她剛剛就坐在您身旁的位置上。\\\"雖說是孤舟，但船身不小，坐個七八人倒也沒問題。
老爺子看著身旁空落落的位置，用衣服擦了擦灰塵，又往那邊挪了挪，抬眼便望向了忘欲河，被船槳激起的河水好似他一生的碎片。
他是地地道道的農村人，生於農村，少年喪父，母親為此哭瞎了雙眼，那時他的幾個妹妹雖已經可以幫著料理家務活了，但幼弟尚在繈褓之中，他成為了家裏唯一的勞力。他並未真正上過幾天學，隻是認得自己的名字罷了。為了供養幾個妹妹與母親的口食和幼弟的學費，他的青春是在地裏度過的，到了三十歲了才勉強娶了個媳婦。
他結婚時，幾個妹妹早都出嫁了，幼弟也到了城裏做工，他帶著一腔男子氣概和年邁失明的母親娶了秀英。佳英是外省來的，他們結婚前隻見過一麵，可憐的佳英那時候因常年吃野菜，地皮而瘦瘦小小的，他心疼她啊，盡管在地裏忙活了一天，他也會把碗裏的肉騰出來給秀英吃，佳英經常對他說，他比她爹娘對她還好嘞，來年一定給他生個大胖小子。
他大兒子出生時，他在屋外哭成了個淚人，別人都當他是開心，隻有她知道他是心疼她的。
大兒子從小就調皮不愛讀書，一天天腦子裏盡是鬼點子，讀到初中就輟學回家了，過了幾年直接到深圳做活去了。佳英知道他這輩子就想養個讀書的出來，在她三十多歲的時候生下了小兒子，不過也帶走了自己的生命，從那以後他的眼裏也沒了顏色。小兒子是沒足月的，從小身子骨就比別人弱，他考慮到小兒子以後肯定是不能做力氣活的，就拚命種地給小兒子攢學費，但小兒子終究還是高考落榜了。
又過了幾年啊，小兒子相得了一個漂亮女人，兩人郎情妾意，不久就在村裏辦了席。結婚頭幾年夫妻倆開了一家早餐店，生意紅火得很，佳佳也在這時候出生了，這時候小兒子還算得上個能擔責的，為了養活女兒，他讀了個成人夜校，畢業還進了個城裏的公司。
人嘛，總會變的，事業上的不如意竟也成了他打罵妻子的理由。
終於，他們還是離婚了。那一天是老爺子重新扛起鋤頭的日子。
“媽媽……媽媽別走……”佳佳追在小汽車身後，剛學會走路沒多久的佳佳，那天不知連著摔了幾次。
“佳佳，快回來！”老爺子追在佳佳身後，心疼的喊著佳佳的名字。最後佳佳坐在地上看著沒了影的汽車，哇的一身撲倒在爺爺懷裏，爺倆什麼也沒說，隻是大手牽著小手往家的方向走了。
佳佳讀初三時，小兒子帶回來了一個城裏女人。
“你……你還知道回來？”老爺子狠狠錘了一下桌麵，印著“勞動最光榮”的老式茶杯裏茶水一遍遍覆過頂層那一圈黑印。
“爸，我是回村結婚的。”小兒子癟著眼睛觀察老爺子神情。
老爺子皺眉想說點什麼，小兒子忙湊到老爺子麵前，用手摩挲著老爺子的手背，諂媚笑道：“爸，別個可是城裏的，以後佳佳上學都方便點兒。”
“那……你必須把佳佳一起帶到城裏去。”老爺子甩開兒子的手。
“我這剛結婚就帶著佳佳，不……不合適吧。”小兒子結結巴巴地，觀察著老爺子神情。
“那這婚！別想結！”老爺子氣衝衝地拿著掃帚把小兒子趕了出去。
雖說這場對話不歡而散，但最後小兒子還是硬著頭皮把佳佳帶回去了。（後麵的故事也都講過了，我就不講了，直接跳到佳佳去世後吧。）
佳佳走後沒多久，爺爺將好的病情又惡化了，撐了沒幾天還是跟著佳佳走了。
但當他知道還有見到佳佳的機會時，他又有點慶幸。
船停岸了，老爺子朝我頷了頷首，走進了霧中。
不知道怎的吹來一陣風，搖曳的霧氣好似兩個牽手的人。
“走，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