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棄嬰塔篇(1 / 2)

“不要怪我,誰叫你是個諸娘囝(福州方言,意為女孩),下輩子投個丈夫儂(男孩)罷。”老婦人看著懷裏因為剛出生就被枕頭憋死而麵色青紫的女娃娃不斷喃喃道。

\\\" 又有女娃被丟棄到這兒了\\\",我悲歎而氣憤道,我並不屬於這兒,兩個月前,我還是剛軍訓完的大學生,那天下午我正慵懶地躺在床上刷著最近很火的各種\\\"脆皮大學生\\\",但天有不測風雲,我終究也成為了這屆“幸運兒\\\"之一。

沒錯,我因為視頻太搞笑而笑缺氧了,當導員趕到我宿舍時,我剛好兩眼一抹黑就到了現在這裏,更不湊巧的是我沒有肉身,我隻是一個靈魂。

據我這兩個月的觀察和與其它靈魂的交流中得知,我現在身處清末福州地區的棄嬰塔中,而且我試過無數遍,我出不了塔,我被困在了塔中,她們也被困在了塔中。出乎意料地,兩個路過塔外的女孩的對話把我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今天那個女先生講得可真好。”一個學生裝扮約莫十三歲樣子的女孩滿臉喜悅地對另一個女孩說。

“那可不,這個女先生可是留洋回來的呢,她口中那些洋人的文化和自由我可從未聽過。”紮著麻花辮的女孩眼中溢滿了向往和期待。

“淑貞,你想過自由戀愛嗎?\\\"麻花辮女孩問另一個女孩。

“呸呸呸,別胡說,小心你爹又罰你跪祠堂。\\\"女孩紅著臉捂住了麻花辮女孩的嘴。

紅著臉的女孩的眼睛突然亮了:\\\"我……我想去老師說的大圖書館讀書,讀……讀很多很多書!”

她們手挽著手,邊走邊聊,一路上暢談著未來,走了,越走越遠……

我低頭看著懷裏的小藍,看見她眨著她水靈靈的大眼睛望向我,我的心情頓時五味雜陳。小藍是我給她取的名字,她被扔進來時裹著藍色的繈褓,跟大多數被扔進來女孩一樣,家裏嫌棄她是個女娃,但小藍唯一從這“吃女人的社會”中獲利的便隻有一套藍色的好繈褓,至於為什麼會是藍色的和好的繈褓嘛,反正應該不是給女娃娃的。

這座塔裏關著許多靈魂,她們有的是剛出生就被家裏人害死的女嬰,有的已經是牙牙學語的女童……各種遭遇各種苦難,但唯獨沒有屬於男童的靈魂。

可能是想念罷,我特別喜歡給那些“小朋友們”講新中國的樣子,講女性也可以讀書,講女性也可以選擇婚姻自主……她們聽到的越多,希望也就越大,也就越痛苦,直至有一天她們竟也學會了恨這個時代。所以,不是她們愚昧,是她們從未見過光明,一個人思想一旦有了轉變,其實也就很難讓她重新被舊思想束縛了,一群人思想統一了戰線,世界就該變了。

這一年來戰事不斷,硝煙彌漫在中國大陸上,女性便更沒有容身之所。這不,昨天又被扔進來一堆白骨。沒錯,是白骨,她被扔進來時隻剩頭還是有些頭皮包著的,其餘大腿啊,腹部的肉早已被刮得幹幹淨淨,亦或許她本來就沒有肉。這個女孩的靈魂告訴我們她叫小丫,已經六歲了,是被母親束縛住,父親拿刀先捅死,再分解她的四肢,頭部,腹部,為的是給她龍鳳胎哥哥補充營養。即使這樣她也不恨她的父母,甚至還給她的父親找到疼愛她的借口,比如他沒有直接活剝她,而是先讓她死去……戰爭讓本就吃不起飯的農民更加雪上加霜,啃樹皮吃泥巴,易子而食都已成為常態。

待到屍體鋪滿了黃土地,白骨堆成了山丘,黃河水浸染成了血池,戰事終於稍有緩和了,麻木的村民們又開始了耕種。

\\\"你們知道要把這塔修高的事嗎?”牛妞又來了,她每次都是八卦的傳聲筒,因為她的屍身並不在塔內,便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她的故事說來呢,倒也是一段苦難,她告訴我們,她的娘在生她那天,不知怎的,就是把她娘疼暈了,她也不出來,於是她的奶奶就用了不知道哪裏的老方子,把她的娘綁在牛背上生產,說是利於生出吉利的男胎,可惜哇,她的娘實在不忍折磨,活活被顛暈在了牛背上,她奶奶可不管這條活生生人命,隻想要他們家傳宗接代的男娃娃,她就被她的奶奶從她娘肚子裏硬生生撕扯出來,結果娘倆一個也沒活成,但那天啊,烏鴉可是聽到了幾聲嬰啼的。之後罷,她和她母親甚至連棺材都沒有,被草席卷著丟在了亂葬崗,她本來也是沒有名字的,但因為她生在牛背上,我們便都喚她牛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