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鍾,值夜班的眼科醫生顧知禮到了交班時間。她剛脫了白大褂,卻突然來了病人。
護士推開門,身後跟著一對夫妻和一個小女孩。男人大晚上卻戴著帽子,小女孩看起來五六歲的樣子,正被女人抱在懷裏。
“顧醫生,這個小姑娘受傷了,傷在眼周,急診醫生不敢縫,讓您給看看。”
顧知禮看過去,隻見傷口從小姑娘的眉心左側跨過鼻梁直到右眼皮,足有四厘米長。白嫩可愛的小臉上滿是淚痕,許是哭累了,一副懨懨的模樣。
“怎麼傷成這樣的?”顧知禮皺起眉頭,一臉疼惜。
“從樓梯上摔下來的。”女人聲音帶著哭腔,說完憤怒地瞪了男人一眼。
顧知禮看了一眼護士的胸牌:眼科,趙琦。
“小趙,你先帶他們去治療室。”
“顧醫生,我是新來的小譚。”小譚愣了一下,想到什麼,看了一眼自己的胸牌,“唉,我怎麼穿了趙姐的衣服?”
“不好意思。”顧知禮有些尷尬,她一邊穿上白大褂一邊解釋,“我這人有點……”
“臉盲嗎?沒事,她們都跟我說過了。”小譚笑了笑,突然意識到顧知禮已經到了下班時間,“您該下班了吧?要不我找李大夫過來處理?我剛看見他已經到醫院了。”
“沒事,我來吧。”
顧知禮之所以主動攬下這個縫針任務,是因為她的縫合技術比李大夫好。醫生縫合技術的好壞關係著傷口愈合後的疤痕大小,小姑娘這麼可愛,眼皮上留個大疤就太可惜了。如果受傷的是個糙老爺們,顧知禮可能就不管了。
小譚轉身要帶這一家三口出去,小女孩的父親卻沒動:“你們這有年紀大一點、經驗比較豐富的大夫嗎?”
他是看顧知禮臉嫩,又是個漂亮的女孩,覺得很不放心。
顧知禮秀氣的眉頭一蹙,知道人家這是在懷疑她的能力。她不想跟對方一般見識,心平氣和地回道:“我們這有經驗豐富的老大夫,明天早上八點上班,要不您明天再來?”
“那我們怎麼能等?你們打電話把老大夫叫來啊!”小女孩父親說得理直氣壯。
顧知禮冷笑一聲,剛要回懟,小譚卻先開口了:“您別看顧大夫年輕漂亮,就以為她醫術不好。顧大夫可是京大醫學院畢業的高材生,她的縫合技術我們院長都誇好,眼球她都能縫更何況是眼皮。您就放心吧。”
女孩父親將信將疑地看了顧知禮一眼,沒再說什麼,跟小譚去了治療室。
做完清創、局麻,顧知禮讓家長和小譚一起按住小姑娘,她全神貫注地給小姑娘做了一次堪稱完美的縫合。
小譚不禁感歎:“顧大夫您縫得真是好!”
小姑娘的父親卻有些不放心:“大夫,我女兒不會留疤吧?”
“這麼大的傷口,多少會留點疤的。”顧知禮收拾著縫合用具,隨口答道。
“啊?你怎麼不早說!”男人急了,一把抓下自己的帽子,露出禿頂腦袋,“小姑娘臉上怎麼能留疤呢?”
“我早說晚說都是要留疤的。”顧知禮有些無奈。
“朱大軍!苗苗要是破了相,你讓她以後怎麼辦?”女人邊哭邊打禿頭男,“你就是這麼當爹的嗎?連個孩子都看不好!”
禿頭男惱羞成怒,粗魯地推開妻子,攥著帽子指向顧知禮:“你這醫生怎麼能這麼不負責任?早知道要留疤我就不讓你縫了!”
“你找誰縫都是要留疤的,早知道你別讓她摔著啊。”顧知禮也生氣了,她好心好意加班給他女兒縫針,卻被他罵不負責任。想轉嫁矛盾是吧,她可不背這鍋。
“你怎麼說話呢?你有沒有醫德?”禿頭男氣得直哆嗦,作勢要打顧知禮。
眼看矛盾要升級,小譚趕忙上前攔著禿頭男:“先生您冷靜一下!孩子眼睛留不留疤得看縫合後的護理到不到位,您現在最應該做的是買去疤痕效果最好的藥。”
小譚的話像一根救命稻草讓禿頭男抓住了:“去疤痕效果最好的藥是什麼?你們醫院有嗎?”
“我們醫院沒有,這您得去整形醫院問問……”小譚一邊應付禿頭男,一邊使眼色讓顧醫生趕緊走。
顧知禮右手抬起,大拇指和食指一撮,暗暗朝小譚比了心,乘機溜走。
顧知禮回到值班室換衣服,心裏隱隱有點擔心明天可能又要收到一個投訴了。她研究生畢業後來這家醫院工作五年了,已經不記得被投訴了多少次,大部分投訴理由都是態度有問題。其中有她說話太直接造成的,還有很多次是因為她臉盲認錯患者。她就納悶了,醫生算是服務行業嗎?不光要給人看病,還要哄病人開心。以前怎麼沒人告訴她這些啊?現在每次有親戚朋友家想學醫的孩子來找她谘詢,她都要警告一番,讓孩子走上這條路之前先知道做醫生要麵對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