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的一個端午節。天剛蒙蒙亮,院內已經飄出陣陣粽葉香氣。忙碌的爸爸一邊照顧大姐姐溫雅,二姐姐溫靜,一邊焦急地來回踱步,今天是第三個孩子出生的日子,他伸長脖子焦急地等待著,他多麼希望這一胎是個男孩兒啊!突然屋內一陣嬰兒啼哭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隻聽產婆大喊:“生啦生啦,白白胖胖的大姑娘,恭喜啦!”
特殊的生日,恰到好處的出生時點,長輩們總是開玩笑地稱呼我小饞貓。不過我的出生並沒有給這個家庭帶來多少歡笑,我是這個家裏第三個女兒了。小時候的我白白胖胖很是可愛,還總是咯咯笑,非常讓人喜歡,父母給我取名溫暖,希望我一生溫暖,也能帶給別人溫暖。
爸爸看著麵前可愛的嬰兒陷入了愁思,隻見他一會對著小嬰兒笑笑眼裏充滿了慈愛,一會有些失落,一會眼神裏又充滿了猶豫。充滿著傳統觀念的溫國盛多麼希望能有一個自己的兒子呀!90年代計劃生育查的很緊,二姐出生就送在了大伯家,2歲多才剛剛接回家。隻有把我也送出去,爸媽才能再有機會生一個男孩。
爸爸和媽媽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把我送出去,我大姨結婚多年隻有兩個兒子,天不遂人願,時隔多年一直沒再懷孕,想要女兒的願望一直不能實現。電話撥通,表明來意,大姨和大姨夫簡直開心壞了,滿口應著“好好好,行行行,我們一定把她當親女兒養大。”沒過多久,提著大包小包的大姨兩口子就來到了我家門口,隻等抱走“他們的女兒”。我的父母雖然做好了決定,可當我真的要被人抱走時,他們兩個相對無言,坐在那一言不發,淚花還在眼眶打轉,親生骨肉實在舍不得啊,不得不向大姨道了歉,留下了年幼的我。
但是爸媽想要一個兒子的心從未停止,他們甚至去找人算命,大師說32歲可以喜得一兒子,果不其然,在我四歲的某一天清晨,媽媽懷胎十月終於生了一個兒子。他們盼了十年,終於盼到了這個大寶貝,取名溫新。姐姐溫雅和弟弟溫新相差整整十歲。他們終於揚眉吐氣了,為了這個兒子,不惜出超生罰款,媽媽甚至辭掉了自己小學老師的工作。剛出生的弟弟不像我們三個姐姐一樣白白胖胖,黑瘦黑瘦一長條,不過在此刻爸媽眼裏,這黑瘦的男孩比黃金都順眼呢。爸爸在門框邊上挖了一個洞,小心翼翼把弟弟的胎盤埋了進去。那時候醫療條件比較差,在家裏生孩子很正常,何況這是第四胎了,媽媽早就輕車熟路了。
完成了生兒子的大任務,我們家生孩子的計劃也終於停止了,可是接下來怎麼養活年幼的四個孩子呢?小時候我家住在一孔老舊的窯洞裏,窯洞不大還有些發黑,並排擺放著兩張大床,兩個大箱子,一張舊桌子上擺放著一個很小很小的黑白電視機。這便是全部的家具了。弟弟還和父母一起睡,我和二姐擠一張床,大姐溫雅沒地方睡暫時和奶奶擠在隔壁的窯洞裏。
寬敞的院子裏,種著滿滿的棗樹,楊樹,槐樹,蘋果樹,山楂樹,還有一棵香椿樹。院裏中間養著雞,左側牆邊養著豬,還停放著爸爸開了許多年的拖拉機,最古樸的農家小院。院裏除了我們一家,還有我的奶奶,和我小爸溫家盛一家五口。小爸連續三年生了三個兒子,溫斌,溫亮,溫明。十二口人一起生活在這個院子裏長達10多年,直到我們家裏蓋起了磚房才離開。我對那個記憶中的小院,對那些鬱鬱蔥蔥的大樹格外懷念。
家裏沒有什麼玩具,那些樹就是我們兒時的玩伴與美食來源。春天我們摘槐花吃,聞槐花香;夏天我們在樹下乘涼,晚上聽知了鳴叫;秋天是最美好的季節,全家一起打棗子吃;冬天我們圍著樹幹堆雪人。爬樹,搭鳥窩,在樹上懸掛秋千,用樹葉樹枝製作秘密花園。
爸爸每天開著那輛拖拉機,運石膏為生。我的媽媽在家裏養育我的姐弟四個。農忙的時候,我們全部上陣。春天媽媽負責刨坑,我們跟在後麵放種子;夏天和媽媽一起去除草;秋天爸爸開著拖拉機,我們一起把成熟的玉米掰開扔進拖拉機車鬥裏。
秋天的院子是豐收的院子,飄散著新鮮的烤玉米,烤紅薯香氣;一串串的豆角用線串起來掛在牆上,以備冬天食用;小米整整齊齊連莖葉堆在屋頂,享受幾遍太陽的翻曬,然後經過捶打,再經機器加工才變成黃橙橙的小米;土豆,紅薯,胡蘿卜一袋一袋放進地窖中,我們幾個孩子下去一點一點把土豆,紅薯,胡蘿卜堆放在兩側,這就是天然的冰箱了;最豐收也最難處理的是那一堆堆玉米。往往全家出動,把玉米皮撕開,去掉一些葉子留下一些葉子,四個打個結,再堆成高高的玉米垛。媽媽總是給每個孩子分配任務,做完任務往往能得到一顆糖或者一塊餅幹。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真的快樂極了。長大後我和姐姐們相繼出嫁,弟弟外出打工,家裏的秋收隻剩下了兩個老人,當時的快樂變成了一種懷念。
我家所在的村子,是典型的黃土高原村子形象,沒有多少樹,也沒有河,隻有一望無際的玉米地,還有光禿禿的黃土山坡,一點也沒有鄉村的美麗寧靜。孩子們每天相約跳皮筋,踢毽子,丟沙包,玩石子,扔玻璃珠,去田地裏捉蟲子,去樹上捉知了。我雖然是個女孩,卻天不怕地不怕,典型的假小子形象。上樹,捉蟲子,玩遊戲,都是高手。弟弟有時候輸了玻璃珠,哭哭啼啼找我,我一會時間就全贏回來了,也算是個孩子王了。
村子不算大,幾百戶人家,隻有一所不大的小學。最初的小學隻有一排平房,大概四五間教室,院子裏有好幾叢盛開的月季花,紅的粉的白的,非常漂亮。當時的教室數量實在太少了,以至於幼兒班和一年級在一個教室,二、三年級在一個教室。之所以稱之為幼兒班而不是幼兒園,因為條件實在太差了,沒有專門的校園更沒有專業的幼師。
後來,在邵逸夫先生資助下,學校建造了一棟二層的正式的教學樓,解決了教室的問題,那棟樓就是逸夫樓,有段時間我們得小學也被稱為逸夫小學。這棟逸夫樓的建成不僅造福了我們村子,隔壁的十裏八村四、五年級的孩子都來我們這裏住宿讀書。學校的住宿環境是很簡單的,就是兩排木板搭好的簡易大通鋪,10來歲的一群孩子們就住在這裏。我記得我當時還挺羨慕的,覺得熱鬧,還搬去住了一個星期,覺得獨立自由的感覺棒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