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或許也近在咫尺。

雞場大頂棚上的燈已經亮起,昏黃逼仄的房間裏,零零落落擺滿了各種生活用品。老吳剛忙完備飼料,他想著正好是吃飯的時候了,就掀開門簾,踢拉著鞋到院裏小菜地,彎腰拔了顆大蔥隨便炒一碗蔥油麵對付晚飯。“天天隻管吃飯,老天爺你啥時候開開眼,保佑我走個狗屎運。”

忽然,他眼前閃過了一個衣著光鮮的身影,他直起腰扔掉大蔥,快走幾步到了大門前。一個年紀不過三十的女人穿著一條藍色的裙子,右手還提著一個沉甸甸的袋子,搖搖晃晃向樹林深處走去。

老吳混濁的眼睛光一亮,頓時色膽包天上前尾隨一段路後,他嚇得停了下來,後背虛汗直冒。隻因為那條路附近是村裏有名的墳場,等他再向前看女人的身影時,發現已經消失了。他嚇得立刻轉頭撒開腿狂跑到了家中,緊緊閉上了大門。

傍晚的涼風吹得人昏昏欲睡,太陽的餘暉映出無際天邊與大片大片金黃秸稈之間那一抹燒紅。

何榮姣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也許還不到半個小時她就站也站不起來了。路邊的雜草肆意支棱著,磨刷了她的皮膚;細小的飛蟻蚊蟲縈繞著,吸著她的血;她支撐沉重的眼皮一掀一合,順著坑窪不平的路走。

來到了逝去多年的父親墳前,何榮嬌折好裙擺跪坐到了土地上,在碑前插上了三柱香,放好供品,深深叩頭笑了好久。

流動的血液好似運著鋼針,每呼吸一次她便痛得渾身顫抖。慢慢的,她的視線逐漸陷入黑暗。

在那光怪陸離的瞬間,“哈哈哈,淺淺,終於回家了。”,父親蒼老渾厚的聲音傳到了何榮姣的耳畔。

何榮姣笑了,藍灰色的裙擺在夕輝下暈染成了鮮活的黃色。遠處人家炊煙嫋嫋,人們談笑聲飄蕩著,時不時還夾雜著小孩的撒嬌央求聲,他們也都回家了。世間那麼多路,果然隻有回家的路才最讓人走得舒服。

門把手轉動,房門裏闖進來了一個穿著家居服的女人。

“三小姐、三小姐,醒醒?”賈芳放下溫水,準備伸手喚醒床上睡著的少女。

室內溫暖如春,蓋著被子的少女隻覺得身上火熱得難受,睜眼一瞬,便對上了賈芳急切的眼神。

何榮姣一時有些愣神,瑩潤的柳葉眼滲出了淚珠,這是死前的流程嗎?

“三小姐,已經快十點了。你忘了,待會兒還得去接你大堂哥。”

何榮姣並未說話,隻半裹著被子,揮了揮手打發來人出去了。

她打量著周圍的一切,歐式風格的房間裏,精致舒服的床具、可愛的毛絨玩具、晶瑩剔透的玉石擺件…,這一切昂貴且“華而不實”的東西再次出現在了何榮姣身邊,觸手可及。

忽然間,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她翻身在床頭翻找著什麼,又停下跑到了衣櫃上精心雕琢的鏡子前。

女人通透又勾人,眉目流轉間流露出空靈脫俗的絕色風情,如同盛放時刻被冰凍起來的純白團菊,美麗卻沒有一絲鮮活氣。溫清激動無聲哭泣,憐惜地摸著鏡中的映像,她又看到了自己被毀容前的樣貌。

鏡中人瑰麗妖異,眉眼是她熟悉的,皮囊卻不是過往的樣子,何榮姣一陣頭暈狠狠摔到了鴕鳥毛地毯,她再一次回到過去了,成為了華國有名富豪溫華健的私生女,但卻被當作已逝伯父的女兒養在溫家老宅。

前世的孽債今世的苦果。第一次重生時,她忘記了迷醉於浮世繁華、逐漸被糖衣炮彈吞噬,忘記了自己身為社會底層時所受的苦難,心安理得享受著溫家帶給她的潑天富貴。最後,不小心撞到了溫華健黑色交易的證據,被逼從溫家的華盛大廈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