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續粱漫無目的地在長樂監的牧場上信馬由韁,隨意遊走。
沈續粱常常回憶,從平涼馬醫館回到長樂監育種廠之後,他親曆了第三代品種培育的全過程。在十幾個月的孕產期間,沈續粱和匡暉、謝兆等醫保醫師在薑頭兒的指導下,經常白天黑夜連軸轉,吃住全在育種廠。
每天都有讓人興奮的好消息,母馬受孕率高,孕馬平安。產駒季到來後,新駒成活率高,身體狀況各個方麵都優於第一代。
能夠替本元大哥分擔責任和壓力的那種自豪感,讓沈續粱覺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他體會到了這份差事帶給自己的一種猶如重獲新生般的幸福感。這讓自己每天的生活都是那麼的充實而有意義。
牧場裏的第三代雜交新駒已是二至三歲。頭頸清秀,耳小靈活,腰背長寬平直,四肢修長勻稱;筋腱分明,蹄質堅硬,毛色以騮、黑、栗為主,稍有白章。性格溫和,反應靈敏;載重能力,行走速度,遠遠超過了預期。
每天看著這些浸透著育種廠所有人十幾年的希望和心血的生靈,沈續粱心裏總是充塞著無盡的力量和幸福。
沈續粱抖抖韁繩,胯下坐騎便奔跑起來。
育種廠從去年開始進行了新品種種群繁殖的試驗,現在又到了產駒高峰。天氣突然一下子異乎尋常地熱了起來。沈續粱擠了點時間回家拿夏天的薄衣裳,他已經十來天沒回過家了。
沈續粱推開門,一股子異味撲鼻而來。屋裏沒有一絲生氣,媽媽瘦小的身體蜷縮在一堆淩亂的被褥裏,幾乎看不出人形。
媽媽,媽媽!他扒拉開被褥,看到媽媽滿頭淩亂的白發遮蓋了麵部,沈續粱一陣心酸。他輕輕把散亂的頭發捋到她耳後,又叫了幾聲。
媽媽慢慢睜開瘀腫無神的雙眼,氣若遊絲般道:續粱啊!掙紮了幾下,又無力地放棄了。
沈續粱趕緊去點火燒水,端過來抱起媽媽慢慢地喂給她喝。媽媽似乎連喝水的力氣都沒有了。沈續粱有些不知所措。
他到薑頭兒家叫來師娘。
師娘查看了一番,一個勁兒搖頭。我給你捎了幾次信兒,你們連個回音都沒有。馬駒子比你娘還重要嗎?算了,你和你師傅一個樣,除了馬駒子,你們心裏哪有爹娘老子。你去燒些水吧,我給她擦擦身,換換衣裳,不過就這兩日了。這兩天給她端飯過來,差不多都喂不進去了。
沈續粱知道,這些年媽媽一個人很孤單,但她從來都不說。聽了師娘的話,他反而覺得有些欣慰。媽媽到另一個世界和父親、二哥相聚,也許比現在要更好一些。
謝謝師娘,多虧有您照料。沈續粱此時才注意到,師娘有些淩亂的頭發不知不覺間也已經變得花白,手腳也變得遲鈍。
謝什麼?你成天和師父在一起,他現在可不比從前了,笨手笨腳不說,脾氣又強得要死,你多操點心,替我看著他。沈續粱聽著師娘嘮叨,似乎在聽媽媽的埋怨。
他幫著師娘給母親從頭到腳擦洗了一遍,換上一身幹淨衣裳,把被褥整理了一番,又把她重新安置好,已經累得氣喘籲籲。
你好容易回來一趟可別急著走,就好好陪陪你娘,也陪不了幾次了。師娘的身體已有些佝僂,她在炕沿邊兒上坐著歇息了一會兒就回去了。
這幾年,二嫂先後又生了一兒一女。一大群孩子都得要人照顧。起初,還請媽媽過去幫忙。等侄兒到了該入學館讀書的年紀,便改了姓兒,慢慢的媽媽就不願再去了。
媽媽說,孩子們慢慢大了,和她的感情也越來越淡了,畢竟是在肖家,自己一個外人,不能等著人家給臉色看。
續粱看得出來,她心裏是惦記孩子們的。
等肖立廣全家人都遷去了平涼,兩家人基本上斷了來往。雖然肖立廣偶爾回長樂監時也到家裏探望,給媽媽送些東西,可很明顯,大家都越來越生疏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