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被新皇賣了。
或者說,已經不能再稱他一聲聖上。
大皇子聽從皇太後的意思,將責任全部推卸到宋家身上,饒是宋家如何掙紮,滿門依舊被捆綁好跪在宮門前。
九皇子帶著人到宮門口時,就見到新皇心腹宦官,顫顫巍巍地拿著詔書,在那昭告所謂的天下百姓。
宋家從原先的從龍之功,轉瞬成了禍國佞臣。宋家人如何甘願,無奈一個個嘴巴都被堵住了,說不出話,求不了饒。
宋凝脂本是趁亂從虞家逃回宋家的,結果才躲了沒幾日,竟然闔家被綁到了宮門前。她跪在那裏,雙手被縛,看見站在九皇子身後的虞聞,嗚嗚了幾聲,就要跪行過去找他求救。虞聞卻隻看了她一眼,繼而收回視線,一言不發。
而後,大皇子與其一眾黨羽反抗不能,遂被捕入獄。九皇子念皇太後過去恩德,關入冷宮,又命皇後陪同伺候。
這一切,簡單的就好像隻是吃了頓飯似的。
然而歸根究底,不過是因為大皇子和他的黨羽登基前就不得民心,登基後更是做了太多蠢事,官逼民反,皇帝蠢了,底下人自然想著要換一個有能力的坐上那個位置。
如此,才有了九皇子的順利。
眼下,朝野內外都盯著九皇子和成王,都知道成王是先帝的手足,又手握兵權,如今和九皇子一道從北地而來,空下的這個帝位究竟是誰坐,所有人都在猜測。
可正主偏偏不忙著帝位的事,而是請了孫宰相,將過去被大皇子罷黜的朝臣逐一起複,肅清朝堂。
不日,又逐一調查奸/黨。
等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被處理完後,奉元城又恢複了從前的平和。拖家帶口逃出城的人家又陸陸續續回來了,繼續過他們的日子。就連桑榆他們,也帶人收拾好虞家的狼藉,重新住了進去。
虞聞被重新起複,暫時回到了秘書少監的位置。這幾日,一直住在宮中,忙前忙後處理政務,好不容易得空,被九皇子放了假,允許回家休息一日。
當夜回到虞家時,天色已暗,虞聞回屋,竟發覺桑榆倚在床頭正在翻閱賬本。他脫下官服,走到床邊坐下:“怎麼還沒睡?在等我?”
桑榆合攏賬本,笑道:“家裏重新收拾了下,大嫂拿了賬本給我,讓我瞧瞧現下的賬目能核對多少。”
男人伸手攬過妻子的肩頭,搓揉她的臂膀,語氣溫軟:“讓你辛苦了,給你留了這麼一個爛攤子。”
桑榆沒有答話,隻靠著他搖了搖頭。夫妻倆倚在床頭親昵了一會兒,她靜靜道:“十二郎……能救回來嗎?”
虞聞沉默良久,方才苦笑道:“宋凝脂太聰明,十二郎被牢牢綁在了大殿下這條船上。即便死罪能免……活罪卻是難逃的,而且隻怕這活罪……也不好受。”
“最壞的打算是怎樣?”
“流放。”
虞聞將桑榆靠在自己懷裏,抱著她,低聲道:“這已是我能求來的最輕的判決了。”
“那麼裴宋兩家呢?”她問。聽聞十二郎負傷後,被裴十三藏在裴府,直到城破這才主動告罪。
虞聞蹙眉:“裴家和老聖上之死關聯太深,隻怕除了出嫁女,其他人都得伏誅。”
如果裴家當真在謀害先皇一事上動了手腳,隻饒了出嫁女已經是幸事了。可即便如此,單純沒了娘家庇護的出嫁女,和娘家因謀害皇帝被伏誅的出嫁女比起來,前者顯然是幸運的。而後者……裴氏還好,裴氏的姐姐們,隻怕不是被休妻,就是要失寵了。
桑榆當然也想到了這些。在這個一旦謀反失敗,就會株連九族的時代,那些人原本就是把腦袋就係在了褲腰帶上,誰也不知道贏或輸。可成王敗寇,不過如此。
“裴家如果出事,十二郎又被流放,那對十三娘來說,活著已經沒了意思……”桑榆無奈道,“宋家又如何,還有宋……宋七娘?”
“宋家當初上趕著討了個從龍之功,而今算是他們倒黴。本就是一個沒落的世家,若安分一些,讓子孫好好考個功名,或是借著聯姻,和辦女學得來的名聲好好經營,也不至於落得如今的下場。”
“九殿下這是要……”
“宋家,滿門抄斬。”虞聞頷首,摸著妻子柔軟的頭發,低聲細語道,“至於宋凝脂。虞家出事時,她趁亂跑了,就背了一個‘逃妾’的罪名,又幫著宋家在背後算計了十二郎,連帶的罪名是逃不掉的。她和裴氏不同,她理當和宋家一起斬首。”
想起從前在奉元城中意氣奮發的宋七娘,如今落得一個斬首的下場,桑榆唏噓感歎,隻覺世事無常。她這一輩子,太幸運,幸運地遇上六哥,幸運地得到那些機會,從而主宰了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