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石榴花(一)(1 / 2)

院中一角的寒梅吐蕊怒放,積雪壓完了梅枝。棠梨剛剛給屋子裏的火爐添了新炭,暖洋洋的,熏得人渾身回暖。

室內安神香的味道還沒散去,桑榆開了小半扇窗戶,坐在窗下,側著臉看滿園積雪。

“二娘臉上的傷,這兩日結痂了。”廖氏坐在外間陪著虞聞用膳,透過珠簾往裏看,隱隱約約能看見桑榆坐在窗下,正看著窗外出神。

那道口子,聽說是談氏神誌不大清楚的時候剮的——

自從二郎過世之後,談氏的情緒就時常激動,有時候還會出手傷人,再加上一直侍奉她的阿琉懷了孕,旁的侍娘侍奉並不得力,一不小心就會被她又抓又打。幾天下來,除了談二娘,已經沒多少人敢上前了。

虞聞微微皺眉:“阿娘,二哥究竟是因為什麼才……”

廖氏歎氣,將事情的起因結果同虞聞仔細地說了說。他冷笑:“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二哥如果能安安分分地守著二嫂一人,又何苦落得如今的下場。”

他對虞闐並無太多的兄弟情義。因此,當他趕到虞家,入目一片白布的時候,除了覺得震驚外,心底卻未能有和旁人一樣的悲痛。

廖氏歎息了一聲,低下頭去:“話雖如此,可到底是一條人命,年紀輕輕就這麼去了,太可惜。而且,假若被外人知道二郎的死因,虞家的名聲怕是要毀了。”

因為虞闐的事,廖氏也有很久沒能好好睡上一覺。每天睜眼醒來就在小佛堂內誦經,夜裏還因外頭的聲響不得入眠,日夜盼著六郎能早些回來,她也好安下心。

“天色不早了,用過膳後就早些回房吧。”廖氏說著起身要走,臨走前,特地回身看了一眼珠簾後的人影,忍不住喃喃歎道,“別在這呆太久,莫讓人說了閑話。”

如果是幾年前,他在這裏呆再久也無妨,可如今的談二娘已經及笄,是大姑娘了。孤男寡女,最是容易讓人說些閑話。

虞聞隨口應了,命阿祁送廖氏回去,而後起身掀開了珠簾。

桑榆回頭。

身後的窗戶對外,是寒梅如雪。她穿著白衣坐在窗下,手邊的桌案上,擺了一尊粉青釉貫耳扁平,瓶中插著幾枝白梅。

“你臉上的傷,如何了?”虞聞走過去,桑榆仰起頭看著他。

“大概明後天,落了痂就看不出印子了。”桑榆抬手,摸了摸側臉。

她倒是無所謂臉上留不留印子,可奈不住周圍的人看見她的側臉,都覺得十分可惜,你一句我一句地詢問會不會留印子。

桑榆長長歎了口氣,轉身望著窗外。使君在院中掃雪,時不時停下動作,呼出一口熱氣。

“六哥,我想大都了。”

這幾年,她身姿漸長,在虞聞眼裏卻依舊十分嬌小,如今她眼簾微垂,神態疲憊的模樣,看得他的心被狠狠攥了一把。

記起在大都時,無論是多麼不利或者嚴苛的環境之下,她總能挺直腰背,目光沉沉地麵對旁人,不哭不怨。對比起來,奉元城的生活,的確比大都要壓抑很多。

虞聞不由擰了眉:“二娘……”

“六哥。”桑榆輕聲搭話,視線從窗外收回,靜靜看著他,“我知這個時候問你這話,並不合適,隻是,還是那句話,我若要你此生不納妾,不收通房,不養外室,你許不許?”

她這幾天想了很多。

如果這一輩子,必然是要嫁人生子的,她希望自己能嫁一個怎樣的男人?

大概就像六哥這樣。

從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起,就給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在所有人都在忙著招待賓客的時候,是這個人注意到還沒吃飯的她。

她在奉元城的生活並非一帆風順,可所有的順利似乎都與這個人脫離不了關係。她幾次離開虞家,隻有這個人的態度從始至終都不曾改變過。

毫無疑問,六哥是個極其出色的男人。可出色的男人不一定就會是她所想要的好男人。

所以,她猶豫,深思,甚至一度產生的逃避的情緒。

直到離開大都前,她看見他站在那一頭,終於沉下心來,義無反顧地問了在旁人心裏,聽起來是那麼荒謬的問題。

如果真要選擇一個男人,她想,她會選擇虞聞。

難得有情郎。

她不想跟桑梓一樣,結一段並不幸福的婚姻。

桑榆話罷,望著男人英俊的臉龐,反複道:“六哥,你許不許?”

男人的眉眼漸漸舒展開,笑意浮上眼角眉梢,點頭:“好。”不納妾,不收通房,不養外室,這一輩子,隻有你一人。

沉默了片刻,桑榆再度開口說話:“六哥,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說不動心,是假的。如今,我願意信你,隻盼著日後夫妻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