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來信,是想她回家探親的。隻是信來得晚了一些,如今已經過完年,再過幾日,元宵佳節都要到了。
桑榆收了信,卻提筆寫了一封信,托人帶去奉元城,交予崇賢坊柳娘子。
當初不告而別的事,連師父和師公都不知道。她不敢寫信,就這樣到了如今,阿姊突然寫信過來的事,她心有疑惑,隻得求助於師父。
書信一來一往的功夫,果真時至元宵。
大都城中一片歡欣。
譚家內宅,一大清早就有婢仆忙碌著在宅中各處掛上花燈應節。
桑榆吃過早膳,便被譚家派來的馬車接到了那兒。一進門,便被院內花燈,看得眼花繚亂。各式花燈,形態各異,五花八門,風雅有之,可愛有之,新奇亦有。她跟著義母在院中轉了一圈,心情愈發愉悅。
前世,當傳統文化在經過了漫長的低迷之後被人喚醒,元宵花燈會也在各地重新興盛了起來。她五六歲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跟著爸爸媽媽一起逛花燈會,手裏必然要拖著一隻兔子燈,走到哪拖到哪。
也因此,每年元宵,看到花燈,她的心情總會變得特別好。似乎與前世唯一的關聯,便隻剩下記憶,而記憶之中,最美好的,便是一家三口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連日晴好,城中的雪漸漸都化了。
桑榆在院中站定,正與譚夫人說話,便見一眾侍娘扶著一人出來散步。桑榆好奇看去,隻見那人一身月白直綴,戴著冠,麵龐也十分白淨俊逸,隻是一雙眼卻被黑布蒙著,隱隱還能從他身上聞到藥香。
“這位是譚家別支的長子,前些日子傷了眼睛,被人送到我們這修養。你義兄給他開了藥,大概再敷上幾天,就能好了。”
像是知道桑榆的好奇,譚夫人輕輕開口解釋道。
桑榆微微頷首。
大約是因為這人長得不錯,圍攏在身邊的侍娘格外的多,有的拉著他的手引著他往前走,有的則親昵地挽著手臂說著話,甚至還有人時不時往他胸前背後貼身靠著說話。
桑榆隱隱覺得,這些侍娘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在暴露自己試圖上位的野心。
她回頭去看譚夫人,卻見譚夫人一臉見怪不怪的樣子:“她們想盡辦法勾著別人,總比把這些壞心思動到正經主子身上的好。”
末了,又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男人若是不願,就算你是光著身子在他麵前,他照樣能卷鋪蓋把你扔出去。你瞧著他看不見,其實心裏清楚。如果品行端正,哪裏會由得這些人作法。”
桑榆覺得有理,眉頭舒展,歎道:“女子何必輕賤自己,難不成沒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
“活得下去。”譚夫人道,“可並非人人都能就這樣活下去。有的女人,天生沒有骨頭,隻能依附男人。可也有女人,她們能挺直腰板,和男人做一樣的事,說一樣的話,甚至可以令男人臣服。”
譚夫人出身草莽,是早年譚大夫在山間采藥的時候遇上的山大王的女兒,自有一股別的女人沒有的豪氣。
譚大夫這輩子沒收過通房,沒納過妾,心甘情願地被夫人管著,哪怕被人當麵嘲諷怕老婆,也沒回家對著夫人吹胡子瞪眼睛。
如此,譚夫人自然有資格同桑榆說這些話。
在譚家吃過午膳,又留著陪譚夫人說了好一會兒話,被譚大夫逮住就某種婦科急症進行了一番切磋和探討之後,桑榆終於回了一撚紅。
外頭又下起雪。因為縣衙出麵造了庇護所,城中那些災民和乞丐都找到了過冬的地方。一路上桑榆並未看到多少流離失所的人。
她下了車,準備進門。突然聽到咳嗽聲,下意識轉頭去看,就見牆根處立了個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大氅的肩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雪,就連眉上都沾了層雪絨,不注意,還真會漏掉他。
那人看見她回頭,笑了笑:“二娘。”
因為是元宵節,桑榆放了家中眾人的假,阿芍陪著李氏去逛街了,五味自不必說定然是強拉著兩個小的出去玩耍去了,家中沒人,也不知他站在外頭,究竟站了多久。
桑榆哭笑不得,幾步走過去,一把拉住他的手:“阿祁去了哪兒,怎麼也不勸勸你。若是我夜裏在譚家住下了怎麼辦,六哥打算在門外守一整夜嗎?”
她語氣裏帶了濃濃的責備,卻也有藏不住的關切。聽剛才咳嗽的聲音就知道,他已經受了寒。
“我讓阿祁代我回奉元城了。”虞聞邊走邊解釋道,怕她當真氣惱了,就連說話時下意識都帶了幾分小心,“你躲了我很久,我想見你。”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14日的正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