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桑榆沒開過什麼眼界,有些捧人的話聽多了難免就有些飄飄然。
而今,到底沒白活過一輩子,又跟著柳娘子遊曆了六年,自然明白,有些人有些事有些話,它有千般萬般的意思,卻可能唯獨沒有你心中所想的那樣。
皇後如今是賞識自己的,可這一份賞識,又有誰知,能延續多久。桑榆心裏明白,她如今隻能盡力將皇後對自己的賞識延長,再延長。
想到虞家那些人的眼色,桑榆握了握拳頭。
她從宮中出來,就將皇後的意思轉告給了柳娘子。夫婦倆聞言,並未多說什麼,隻吩咐侍娘仆從開始四處尋常最上等的繡線。
桑榆二進後宮,無一不是得了大大小小的賞賜出來,奉元城的世家們得了消息,紛紛都將目光對準了虞家。
虞家這些年向來以玉石雕刻,威名奉元。
後又有六郎虞聞少年英才,與孫宰相之孫來往密切,且得皇帝賞識,漸漸讓人明白,這個普普通通的商家如今開始變得不尋常了。
現在,又來一位得皇後幾度召見的小娘子,雖是姻親之後,卻不光拜了柳娘子為師,更學了不少本事,得宮中貴人們的青眼,使得世家們對虞家的議論愈發顯得熱鬧了起來。
其中,宋家熱鬧的快要翻天了。
宋凝脂與桑榆幾乎是前腳後腳的距離進出麒麟殿的。原本是帶了從民間搜羅來的一些香粉,能美容養顏。可不巧,桑榆離開前偏偏給留了方子,又因有之前的成果在,自然比宋凝脂帶來的香粉,更得皇後和許貴妃的芳心。
於是宋凝脂隻能尷尬地陪著兩位貴人坐在殿中品茗,可平日裏喝著十分甘甜的茶水,今日竟是越喝越覺得喉嚨冒火。
最後實在受不住,忙向皇後告病,也不願讓太醫署號脈,急匆匆就回了宋家。
宋家世家百年,頭上也是出過宰相和貴妃的,時至今日,雖有些沒落了,可到底還有官威和家風在。宋凝脂回府,見著正與嫂嫂們說話的阿娘,還沒張口說話,眼淚先“啪”的掉下來了。
宋夫人看著心疼,忙摟著女兒安撫:“好端端的,怎麼哭了?皇後不喜歡那些香粉?還是在路上碰著什麼了?”
宋家幾位媳婦兒這會兒也不好離開,紛紛出聲詢問情況。
宋凝脂哭得委屈,抱著阿娘抽泣:“兒才進麒麟殿,正好撞上談二娘!”
宋夫人微怔。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娘子罷了,又不是什麼吃人的大老虎,何苦哭成這樣。
她還未開口,宋凝脂哭著又道:“兒原是帶了香粉,想獻給皇後和許貴人的,可她卻早一步又寫了養顏的方子,又獻了幾個香囊,兒沒那些個本事,如何跟她比較!”
宋夫人十分心疼:“七娘,你何必跟她比較。貴人們向來喜歡你,如今不過是一時覺得她有趣,等時間長了,也就淡了……”
“兒不甘……”
“七娘呀,那談二娘不過就是學了些製藥的本事,哪裏比得上你。聽嫂嫂們一句話,別哭了,來,擦擦,瞧咱們七娘哭的。”
“嫂嫂們何必安慰我……”宋凝脂抹抹眼淚,“六年前,柳娘子不肯收我為徒,卻隻憑一道菜收下了談二娘,我到今日都不懂究竟是輸在了哪兒!”
宋家女學揚名奉元城,雖確有幾分迂腐,但盛在名聲,世家娘子們在其女學上課的不在少數。其中,又以宋凝脂最得名聲,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十歲時便得了第一才女的名號。
如此一來,自是漸漸的生出了一股子傲氣。六年前拜師失敗的事,她一直記在心裏。輸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娘子,這一口氣,她憋屈了六年,如何放的下。
“阿娘!她憑什麼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贏過兒!皇後喜歡她,貴妃喜歡她,柳娘子喜歡她,就連六郎也時常幫著她!”
宋凝脂幾乎是失態地大吼大叫。宋夫人大吃一驚。她從來沒看見過女兒這樣失態,忙捂住她的嘴,低聲嗬斥道:“胡言亂語什麼!你被魔怔了不成?連皇後和貴妃喜歡誰,你也有膽這樣議論?!”
宋家媳婦們也是嚇得臉色發白,忙差了身邊的侍娘出去轉轉,看有沒有旁人在外聽到這些不好的話。
“阿娘……”
回過神來的宋凝脂呆楞楞的看著宋夫人,好半會兒才後知後覺,有些害怕。
質疑宮中貴人,往大了說甚至能被推到以下犯上的問題上。宋夫人還好及時製止,不然若附近正好有什麼人將這些話聽進耳裏,又轉述給宋家的政敵,實不知會有怎樣的後果……
“來人!”
“夫人。”
“送七娘回房,這段日子好好看著七娘,別讓她再到處亂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