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聞搖頭:“並非十三娘,而是我二嫂的嫡妹,六歲了,也該上女學了。”
孫青陽奇怪地看著他,好奇道:“你二嫂的嫡妹?怎的不是她阿爹阿娘去找女學?”
虞聞道:“你又忘了,她們姊妹倆三年前父母雙亡,相依為命,哪裏去找阿爹阿娘。你可還記得談主簿。”
孫青陽驚愕一下,睜大了眼:“就是三年多前,四明縣瘟疫爆發,那位不肯拋下全城百姓,帶病守城直到宮中禦醫到達四明著手救人才倒下的談主簿?”
“世伯帶病堅守,不幸染上疫症,和伯母一起去了,最後隻留下她們姊妹倆……”
虞聞邊走邊用低低的聲音說起從十二郎那裏直到的談家姊妹的事。
說完話,孫青陽一拍胸口:“紹仁,我知你與我說這些話,是信得過我們打小的交情,你放心,談二娘上女學的事就抱在我身上,最多三日,我就讓人把全奉元城最好的女學先生帶到你麵前!”
虞聞知道這人說到做到,點點頭:“那就多謝你了。”
“你同我客氣什麼,真要謝,何時帶我去你家吃酒,你家大郎上回從外頭帶回來的酒真香,我想了很久了。”
“擇日不如撞日,散衙後便去。”
“好勒!”
琅軒院裏的氣氛本就比外頭的凝重一些,眼下似乎頭頂上的天都比剛才更沉了。阿芍抬頭盯著天,忍不住就嘟囔了兩句,阿琉聽到聲音瞪了她一眼:“說什麼呢,在背後議論主子,小心讓大夫人聽見了,撕爛你的嘴!”阿芍翻翻白眼,到底還是閉了嘴。
而屋裏,桑梓坐在繡繃前,一針一線,慢慢做著女紅,良久才抬起頭道:“二娘,你在不高興?”
桑榆繃著臉:“不是……”
“二娘,阿姊如今是虞家人了,有時候隻能站在虞家的角度說話做事,你要體諒阿姊。”
桑榆一聽這話就想張嘴說幾句,但卻被桑梓堵了話頭:“你沒規矩,是阿姊的錯。這三年,阿姊光顧上做女紅補貼家用,加上這坡足,行動也不大方便,家裏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你一手辦的,阿姊沒讓你像其他小娘子那樣長大,是阿姊的錯。”
“阿姊如果是想勸我去學規矩,我學就是了。”桑榆答得痛快,“這本就不是什麼大事,我現在是寄人籬下,自然萬事要矮別人一頭……”
“說什麼胡話?!”
“……”
一向柔柔弱弱說話的桑梓突然提高了嗓音,驚得屋外候著的侍娘都愣了愣,然後便又聽到屋子裏的動靜稍稍小了一些。
桑梓漲紅了臉,有些氣惱:“什麼寄人籬下,你如今這樣怎麼是寄人籬下了?這些胡話,休得再提!”
這是談桑梓第一次在她麵前發脾氣,桑榆顯然也沒料到會因為“寄人籬下”這麼一個詞,惹得她動怒,當場就愣在了那裏。
桑梓剛想在說話,就聽得門外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緊接著穿著暗青色衫子,臉色蒼白的虞闐便抬腳走了進來,目光淡淡的掃了眼妻妹麵前的桌案:“阿琉,怎麼不看茶?平日裏是怎麼學的規矩,連茶都忘記上了不成?”
知道琅軒院對自己的態度有些古怪,桑榆已經盡量避開和院子的主人正麵接觸了,甚至連和桑梓見麵,都一定是在另辟的茶室內。前頭才被暗示說不懂規矩,這會兒聽到虞闐這麼說話,想讓桑榆不認為這話是在指桑罵槐,是真的很難。可再不高興,看著桑梓在旁的眼色,她咬咬牙,還是忍了。
這是古代,古代!她反複在心底對自己如是說。
因此,桑榆一見虞闐進屋,當即止住要說的話,站起身來,福了福身子:“姐夫,是我讓阿琉不用上茶的。”
虞闐掃了她一眼,慢慢走到桑梓身邊,一邊說著客套話,一邊找到一張軟榻坐下:“二娘這是喝不慣茶?茶能生津止渴,對身體大有好處。之前十二從四明帶回來的白毫銀針口感溫和,你阿姊就挺喜歡的,原以為二娘也喜歡,就想說分出一些來送到你那。”
桑榆臉上掛著笑,眨眨眼,看起來頗為天真:“姐夫,阿姊既然喜歡喝,就別分了,反正給我喝茶,那就是牛嚼牡丹,浪費了。”
她又留著,和虞闐說了會話,大多是虞闐問她答,等實在是不知還能聊些什麼的時候,袁氏身邊的阿恣來琅軒院請她過去,桑榆頓時覺得得救了。桑榆動作利索地站起身來,行了禮,轉身就走。
“牛嚼牡丹?”小小的身影還沒完全從琅軒院內消失,虞闐略帶揶揄的聲音就這麼在桑梓身邊響起,“一個不識禮數的鄉下丫頭,卻識字,還能將話說的頭頭是道,娘子,你是怎麼教養她的?”
桑梓眸光閃了閃,卻是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