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庶子,但父親生前頗為寵愛他們母子,謝琛的幼年倒也過得較為幸福。
可惜好景不長,自從四年前父親亡故之後,他們母子在府裏的日子便日漸艱難起來。
夫人自來便視他們母子為眼中釘,若不是怕擔了不賢的罪名,早就下手將他母子除之而後快。
謝琛生母許柔本是好人家女兒,因家中落難,才不得已為人妾室。
許柔彈得一手好琵琶,謝父謝寶章偏又頗通樂理,平素也愛舞文弄墨,因此許柔頗得他意,向來對她寵愛有加。
謝夫人楊氏是個不苟言笑的古板婦人,一共生了三子,分別是謝瑜,謝煒,謝錫。
那三子資質都較平庸,同他們母親一樣,是個中規中矩的人。
許柔母子對楊氏曆來尊敬有加,從不曾逾越本分。
本來女子生來便身不由己,若非家中遭難,誰想為人妾室,一生被人壓得矮一頭?
許柔雖不曾被苛待,但捫心自問,從來都是恪守妾室本份,不敢行錯一步,說錯一句。
原本謝琛按規矩應當由主母撫養,但楊氏不喜許柔,自然也不喜許柔之子。遂推說自己已養了三個兒子,男孩淘氣,她被折騰得怕了,又說身子不爽利,怕有心無力。
謝琛於是還在許柔身邊長大。
自他會得說話,許柔便教他,不可在人前喚她娘親,隻可喚姨娘。
生怕被有心的人聽了去,繼而作一番文章。
許柔生性膽小,見謝寶章有意讓謝琛承繼家業,苦口婆心相勸,終讓謝寶章改了主意,隻將一點微不足道的家產拔到謝琛名下。
謝寶章病亡後,許柔在府中更加膽戰心驚,如履薄冰,如無必要,連雲舒院的門都不曾邁出。
他們母子倆都已經如此謙卑懂禮了,為何夫人還容不下他們?
偏楊氏又是個愛賢名的,怕一不小心落人口實,想來玉靈山行刺必是楊氏母子深思熟慮反複思量過,覺得萬無一失了,方才冒險下手。
哪知那幾人隻上前看了看,見羽箭沒入他胸口,一身血汙,人又昏迷不醒,想來必死無疑,加之做下這等傷天害理之事,未免心裏發慌,便不敢久留,倉皇逃竄下山。
楊氏假意責罰了三人,命其在院中罰跪,直到日落西山,才在眾仆子的哀求聲下,勉為其難般地命他們繼續回各自的住處,閉門思過。
戲是做足了,還得做全。
遂吩咐下人們為四少爺尋些衣裳出來做個衣冠塚。
雲舒院在謝府一偏僻角落裏,許柔又常年閉門彈琴頌經,待消息傳到雲舒院,已是戌時。
她跌跌撞撞地奔至前院,隻見滿院素縞,竟像下了一場大雪,白茫茫一片。
楊氏手裏握著佛珠,抬起眼皮看了看她,複又麵無表情地道:“你都知道了?天有不測,人旦夕,且節哀罷。”
許柔卻一改怯懦性子,上前一步,朗聲問道:“夫人,四少爺是同大少爺他們一起去的,緣何幾位少爺都安然回府了,唯有四少爺連屍骨也尋不到?”
楊氏目光似閃了閃,最後落在手裏的佛珠上,冷冷地道:“那是他福薄罷了,難不成你疑心幾位少爺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