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大廳裏瀉出來的燈光太亮,顯得星星也黯淡了些。京墨緊了緊領口,抱著雙臂在台階上蹲下來,頭就勢枕在手臂上。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曾經在某部電影中看到過這種姿勢,那個場景是主人公在經曆了風風雨雨之後依舊對命運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在乎的東西慢慢離去。當時,主人公蹲了下來,手臂擱在腿上,頭枕到手臂上,疲憊地看著遠方,一片迷茫的遠方。
待到醒悟過來這個姿勢的含義,京墨差點跳起來,該感到疲憊的應該是大廳裏對弈的倆男人還有那對白家姐妹。自始至終都是他們在舞台上跳來蹦去,自己不過是一個看客,一個生命裏的看客,也許隻有自己才是真正的看客。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命運輪回的偶然疏忽才將她帶到這裏觀看這場紛紛擾擾的戲,為什麼身為看客也會感到疲倦呢?京墨恍恍惚惚地想著。其實,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她早已經在這個舞台上了,隻是沒有意識到罷了,沒有誰能夠逃離這個舞台。
京墨站起來時被身邊的黑影嚇了一跳,身子一歪就要向台階下倒去,被那個黑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堅韌有力,抓得京墨胳膊都有些疼了。待到京墨站穩了,那人針紮著似的鬆開手,想想又不妥,站在那裏頗有幾分尷尬。
京墨也挺尷尬的,隻好沒話找話,“你怎麼出來了?裏麵下的怎麼樣了?”
他回答說:“還是僵著,夏二少還是不肯落子。”他隻是回答了第二個問題,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把第一個問題忽略了。
外麵雖然比較亮但是終歸有夜色遮擋,那人臉上的指痕淡的幾乎看不出來,京墨不禁有些好奇,明明在大廳裏還看到指痕宛然的,怎麼一出來就看不大出來了呢?她不禁上前湊了湊想看清楚點,不料婁良才卻慌忙後退了兩步,像是避瘟疫般。
京墨不高興地撅嘴說道:“我有那麼可怕麼?跟避瘟疫似的。”婁良才這才意識到反應過於激烈了,假意清了清嗓子,低聲說道:“少帥似乎做了決定了。”
京墨抬頭見他神色凝重,不禁一愣,“什麼決定?”
婁良才搖搖頭,仿佛是自言自語:“我也不清楚,隻是憑我這麼多年對少帥的了解,他好像做了什麼大的決定,否則不會是今天這樣的棋路。我隱約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夜風吹來,京墨不禁打了個寒噤,加上婁良才說話的聲音低低的,她越發覺得涼意侵骨。“真是難得啊,你能一次說這麼多話,男人也相信也直覺麼?”
婁良才自動過濾掉京墨的調侃,搖搖頭,“也不能說全是直覺。”他似乎還想接著說點什麼,卻隻是動了動嘴唇,並沒有發出聲音。
京墨也是隱約看到婁良才嘴唇微動,不由探過頭去,以便聽得清楚些,“你說什麼?”
婁良才轉過頭來,燈光打在臉上,又在麵頰部位反射出些微的光彩來,原來指痕宛然。京墨不禁縮回頭去,尷尬地笑了笑,又問了一遍:“你剛才說什麼呢,我沒有聽到。”
但是婁良才似乎喪失了所有談話的興趣,淡淡地說道:“沒說什麼。”方才那些憂慮仿佛隻是京墨瞬間的幻覺。夜風拂來,涼涼地掃過京墨的臉頰,她腦袋清醒了些,知道平日那個口風嚴緊的婁良才又回來了,方才流露的憂慮已經被漸漸舒展的眉頭很好地掩飾起來。什麼話到了婁良才哪裏就等於泥牛入海,這種人倒很適合幹保密工作。
回到大廳裏又等了一會兒,那倆男人依舊如雕塑般死死盯著棋盤,他們已經不單單是在下棋,似乎是把身家性命都放在棋盤上稱量,誰都不肯隨意走動,每一步都想在深思熟慮之後落子。因為,有時候,一步就能決定命運。
白桂心也有些不耐煩了,到大廳中間位置的沙發上坐下,招手示意京墨也過來坐,京墨略略思忖了下就過去坐在了白桂心的對麵。相對而坐的兩個女人沒有什麼話可說,倆人也都不需要客套,隻是互相平靜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各自垂下眼簾想事情。
大廳裏依舊一片靜默。
百無聊賴。
這樣的靜默對於下棋的人而言是有充分思考空間,而對觀戰的人而言,隻是等待。對京墨這個觀戰的而言,是無聊的等待。她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想通過一盤棋證明什麼,或者說爭奪什麼。她從來都認為,如果有爭執的話,功夫在棋外都已經做足了,不必在一盤棋上老僧入定般磨蹭。她甚至能夠聽到時間流逝的聲音,雖然她回去也沒有事情,隻是睡覺罷了,但是總比麵對著不想麵對的人要舒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