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須飛在半空中。不可低垂,否則海洋會吞噬你;不可攀升,否則太陽會把你灼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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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013伊卡洛斯
事情並沒有在急轉直下,反而所有的一切都在好轉。除了他自己。
瑪奇瑪是在雨天遇到夏油傑的。天內理子的死亡,對出任務的五條悟和夏油傑二人來說都是個轉折點。瑪奇瑪並不感覺到意外,人的情感本身就像是一道永遠解不開的謎,夏油傑魂不守舍,可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失神。
正如現在。他的理智搖搖欲墜。瑪奇瑪大可像是和他玩抽積木的孩童,任憑夏油傑怎麼努力地把所有一切抬高,她隻需要輕輕抽掉最底層的那一根,就能摧毀掉全部。
夏油傑此時麵對著是寂靜的空無,他很想說些什麼,求瑪奇瑪能夠說些什麼,恐懼填滿了他的心髒,使他開不了口。他害怕預見瑪奇瑪因他開口而露出的那種介於無奈與意料之中的近乎微妙的神情。瑪奇瑪的眼神纏繞著他的脖頸,太過柔軟,如母親般柔和而溫暖地像繩索那樣係緊,他將要窒息,海水已經將他的翅膀打濕,拖拽他的屍骸將他歸還給“代達羅斯”。
“……你說的那些不認同那種觀點的咒術師,他們最後都是什麼結果?”夏油傑的話無限接近耳語,但是她還是聽到了。她比任何人都要敏銳,比任何人此時都要接近他,讓他的用蠟製作的翅膀融化。
“逃了。”
所以,逃吧。在蠟製的翅膀被融化之前,逃吧。
“可是再逃也逃不到哪裏。嘛,反正也沒這打算。”五條悟站在原地。二零零七年八月的陽光照得人身上燥熱,樹影搖晃打在牆邊,而他的影子就在腳邊。一年的概念,若是將坐標上的這個點放大,就會發現所經曆的事情豐富而空泛,豐富而虛無。但如果縮小,最終也隻是坐標上的一個點而已。時鍾被不可視的神的旨意撥轉,一圈一圈,一輪又一輪,他在漫長的時間裏打了個盹,於是抬眼的時候,場景又變得淡化,像是注視火焰燃燒的瞬間,周圍的空氣波紋般地漾開,是扭曲著的,並且過程不可逆轉。
在來到這裏之前,他讓夏油傑和家入硝子幫忙,這件事他也有做過。關於自身術式的研究與開發,他過去總疲懶於思考這些,他的人生信條便是這樣,不需要思索太多,但如今那個過去被抹去了,他在這一年間的過去已經和曾經的那個過去永久地錯開了。他開始到人間。
人們是慣會製作偶像的,在神的形體刻畫人的麵孔,把他高高地托舉上去,讓他去觸碰上天。隻是到人間,並非一種劣化。五條悟獨自出任務時曾見過那些破敗的廟宇,那些靜靜立於地麵上的信仰,猶如緘默的墓碑,廟裏神佛閉目,塑造的金身剝落,露出鏽蝕過的內裏。所以他不願相信。
“要拿什麼?”夏油傑問他。既然是測試,總要用個趁手的物件兒。
“隨便都行。”夏油傑聞言挑眉,拿起桌子上的水杯,還在爽快說著無所謂的五條悟立即誇張地大叫,“傑,你這完全就是在報複嘛!”
謊言。完全是謊言。無論受的傷多麼重,他從來都沒有見到過五條悟掉過一滴眼淚。這樣的人不會被刀刃所傷,反而害怕被感情刺痛。夏油傑心裏暗自生出過不滿,他是極為敏感的人,也是極為內向的人,於是探求答案的途徑由外封閉,是天生苦悶,向內求索,就要不斷鞭撻自己的內心。他發覺那對他人的不滿,是對自己能力不足的遷怒,這發現並不是開導他的一道良方,反而是致死的毒藥,他生出些難掩的恐懼——自己竟會麻木到這般程度,以至每天夜裏輾轉反側,比長期被拉去醫務室幫忙的家入硝子還要顯得疲憊不堪。
尤其是這般難熬的夏天,炎熱無風的夏天,比往年還要格外漫長。最後他們決定不浪費時間,家入硝子貢獻出了自己的鉛筆和橡皮,她有隨身攜帶這些的習慣,以前沒有,是到了醫務室後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