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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太湖碧波浩渺,岸邊楊柳輕拂,道邊行人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然而大道邊的聚寶茶樓氣氛倒是肅穆得有些可怕。
非高朋滿座,也非座上茶客怒發橫眉,滿臉筋肉。而是那種無聲中暗藏的劍拔弩張的氣氛,讓原本閑得可以打蒼蠅的小二和掌櫃的手腳都有些哆嗦,生怕一個閃失丟掉了自己的頂上人頭。
「小二,一壺上好的虎跑龍井,再來三碟齋菜,二兩陳年花雕。」門口突地傳來清冷嗓音如春風沁脾,為燥熱沉悶的空氣帶來一陣清爽。
「來嘍。」,小二忙不迭地端了茶,擦了桌子。這才抬頭看向來人。
好個眉目俊朗的青年俠士!
不若時下街頭公子爺貴玉束發,高髻環簪。眼前這位公子,隻一身極樸素的青灰衣衫,一頭烏溜溜的黑發垂在頸側,用普通的青緞束了,說不上特別出色的五官,卻別有一番清雅韻味。
挑了挑眉,看了正打量自己的小二,男子笑道,「小二哥,貴茶樓今兒個是什麼慶典嗎?怎麼如此多江湖俠士?」
「這……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小二生怕說錯話得罪了人,弓了身一溜煙地鑽回後堂。
男子四處張望了下,看向窗口時,眼中精光聚斂,劍眉微蹙,唇角竟挑起一抹悠悠然的笑意出來。起身緩步走來,落坐在窗口,雖然隻是極短的幾步路程,卻也讓周圍數人慘白了臉。
更有甚者,掀衣起坐,就差沒有撲將上來。
青衣男子腰側掛的兵器,隻要在江湖中混過,沒有人不知道的——
一管通體瑩潤無暇的白玉蕭,沒有任何綴飾,乍看下普通平凡至極,頂多是塊上好的羊脂玉。但是細看下就可以發現整管玉蕭有一條通體透明的碧色龍紋,渾然天成的龍型須眉怒爪,形象逼真如刻!
「寒冰怒龍蕭!」座下有人愕然出聲。
傳說這管寒冰怒龍蕭原為天山孤老所有,所奏魔曲奪魂攝魄不說,蕭內藏一把千古神兵,劈金斷玉,濺血無痕。天山孤老死後,這管蕭離奇失蹤,武林名家四處尋訪,指望能將至寶納入本門門下,卻是尋訪了十餘年,依舊不知所蹤。今日卻在這名青年身邊再次出現,豈不讓人垂涎。
麵對周圍乍然靜默的氣氛,青衣男子隻是淡淡一笑,轉頭看著依舊低頭飲酒的男子。從自己落坐到他對麵,他不僅沒有開口說話,甚至連頭也沒有抬,這樣怠慢輕傲的態度,真讓人格外好奇。
「在下嶽秋寒,閣下尊姓大名?」
「……」男子依舊沒有抬頭,仰首喝光杯中酒,握了放在右手邊的長劍轉身就走。
「留步!」嶽秋寒足間輕點,眾人還沒回過神,青色身形已然躍出門外。
「讓開!」
「終於抬頭看我了啊。」嶽秋寒微微一笑,「令狐颻。」
「?!」被人突然道出姓名,令男子心頭一震,仔細打量著麵前貌不驚人的青年,須臾挑眉一哂,「閣下有何高見,居然不敢以真麵目示人?」
嶽秋寒嗬嗬一笑,也不作辯解徑自回頭看著身後一群蠢蠢欲動的人,「那些人可是來殺你的嗎?」
「與你何幹?」
「我幫你對付他們,但你允我一件事情如何?」
「不敢勞煩。」
令狐颻正欲離開突聽得身後一陣響動,刺啦啦四周圍上十餘人,將二人團團圍住。
「還不要我幫忙?」
「哼。」令狐颻冷冷一笑長劍出手,低沉的嗓音竟然冷得有些駭人,「你們一起來吧。」
「哈哈哈……」茶樓中突然傳出一陣大笑,原本圍在四周的人自動讓出一條道來。
「是你!」
嶽秋寒回頭一看,卻原來正是方才唯唯諾諾的店小二,手持一對判官筆,虎目圓睜,「令狐颻,今日我就為家父報仇,你受死吧!」
「原來你是閻王陸家的後人,」令狐颻冷哼一聲,「我早就察覺酒菜被動了手腳,但你未免太小瞧於我,就憑你的還魂散和小小的迷香,也想……」,話音未落隻見他臉色一變,竟然嘔出一口血來,犀利的黑瞳滿是怒火地望向來人,「你在酒中下了什麼毒!」
「將死之人,還問那麼多做甚!今天我陸敬就要帶你的項上人頭拜祭家父!」
「嘖嘖,停一下,」嶽秋寒突然笑眯眯地開口,「我不知道你們有何深仇大恨,可否看在在下的麵子上,放他……」
「啐,你是何人!閻王在此豈容你放肆!」,站在陸敬後方的家仆訕笑著開口喝道,「閻王要你三更死,決不留人到五更!你不會沒有聽說過吧。」
聽得此言嶽秋寒倏然斂去笑意,抬手點足,修長的身體晃了一下便越過陸敬來到發話的家仆麵前,唇角微挑,「憑你們,也敢自詡閻王!」
突聽得手下驚駭慘叫,陸敬大驚失色回頭——
就見麵前一雙漂亮卻寒冷至極的黑眸出現在自己麵前,胸口被輕輕印上一掌,還來不及發力,就覺得四肢百骸勁力外散,帶著笑意卻又冰冷無比的聲音緩緩在耳邊響起,「你居然敢下毒傷他,我要你陸家滿門血償!」
「你……」喉間咕嚕響了幾聲,張口噴出血來,「是………雪……」
「哼……」嶽秋寒厭惡在他懷中探了探,皺眉將沒有氣息的屍體摔了出去。走到冷眼望著自己的令狐颻身邊,抬手扣住脈門,一會才轉臉凝視四周戰戰兢兢的眾人,「你們,一個時辰之內湊足白朮,當歸,龍葵,木瞻,玄參,外加四壇烈酒送到太湖西郊司珥舫,否則三日內取你們項上人頭!」
「是!是,」四周眾人收起兵器連忙作鳥獸散,四方搜集藥材去了。
看著圍觀眾人散盡嶽秋寒這才回過頭來看著強自使出內力支撐才沒有倒下的男子,「虧你令狐颻聰明一世。陸敬在你酒中放了普通的迷香,但是菜中卻是他家獨門無色無味的還魂散,你自以為內功深厚可以抵擋得了還魂散,怕是不明白還魂散加上迷香,就可以化為劇毒,並隨血液流經四肢八脈後,內功散盡吐血而亡!」
「你又是如何知道這些?」令狐颻強提一口氣,依舊冷冰冰地開口,「你到底是誰?」
「我?我就是嶽秋寒……」
令狐颻沒有聽清他說了些什麼,眼前晃過的是他那雙盈滿笑意的黑眸,眼前一黑軟倒下去……
嶽秋寒伸手一攬將他扶起,垂眸看著有些蒼白的麵孔輕喃道,「令狐颻,我找你好久了。」
好在為他運功趨毒得及時,不然……
嶽秋寒接過身邊仆人遞來的帕子,擦去額頭的汗,這才抬手自頸側揭起一塊輕薄的□□。剛收入懷中發現仆人依舊站在原地沒走,灰白的麵孔低垂著,卻從眼角不停地望著這邊,隨即沉下臉來,「蕭遠!你是眼睛也不想要了嗎?」
那人連忙低下頭,端了盆出去,恨恨地看了躺在床上的餘狐颻一眼,殺氣盡現。
「蕭遠!還不快滾!」
嶽秋寒揮手揚起一道掌風將他摔出門外,冷冷地開口,「通知所有啞仆,沒有我的允許,誰敢踏進楓閣一步,我就將他殺目挖下丟出司玥舫!」
蕭遠連忙躬身,飛也似的隱去。
啪!一個清脆的巴掌響起,床上的人動了動睜開眼睛,突然一下撩被坐起。
「起來了。」
令狐颻皺了眉,望著背光站在床前的男子冷冷開口,「方才你打我?!」,最後三個字,更是一字一句,眼看就有爆發的趨勢。
「打了,你霸占本公子的床,讓本公子去什麼地方睡?」
嶽秋寒拖了他的衣領將他一把甩下床來,絲毫沒有再顧及到令狐颻的身體才剛剛恢複,徑自和衣睡下。
燭光忽明忽暗地灑在床上人麵容上,纖長的睫毛在溫潤的頰邊抹了柔和的影,斂去了蠻橫與邪魅的表情,竟是出乎意料的冷麗脫俗。
這就是他的真麵目?跌坐在地上的令狐颻怔了一下。突然身上一陣涼意才發現自己剛才的窘態,連忙站起身來。
環顧四周,想是房間靠近湖邊,夜風吹來帶的淡淡的水香,緩步走到窗邊推開半掩的紙窗,躍入眼簾的就是皎潔月色下粼粼湖麵,不由得皺了皺眉。
要不要和他打個招呼?還是就這樣不辭而別?掙紮了半晌,一咬牙正欲翻窗而出,卻不想床那邊清越的男音冷冷傳來,「你不會從大門出去嗎?怎麼是令狐兄習慣了雞鳴狗盜的行為,還是擔心門口有埋伏呢。」
一張俊臉霎時紅了起來,狠狠地轉過臉看了依然躺在床上的白衣男子,「告辭了。」
手邊未碰到門,就突然聽到身邊傳來響動,一道勁風襲麵而來,知是身後之人內力高強,何況自己重傷未逾,想來絕非來人對手,但習武之人自然而然的反應便是斜側過身揚手推出一掌——
卻不想剛伸出的手被人四兩撥千斤地推了開去,不僅如此,身體還不受控製地退了幾步撞在門上,抬頭定睛一看卻原來是嶽秋寒!
「你又想如何!」
嶽秋寒也不慍不怒,隻是冷冷地白了他一眼將他從門邊扯開,開了門徑自出去,「蕭遠!你是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了嗎?」
小築邊垂柳下緩緩出來一人,手腳不受控製地有些發抖走到嶽秋寒身邊跪下,啊啊唔唔得想說些什麼,卻被嶽秋寒一腳踢開撞到小築石欄上,吐出一口血來。
「喂!」令狐颻呆了一下,快步衝上前去將倒在地上的人扶了起來,轉頭怒聲喝道,「你做什麼!他不是你的仆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