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10月27日黃昏,鬆江高昌廟碼頭。
黃浦江上蕩漾著暗黑色的波濤,沿著碼頭一帶的船民的炊煙縈繞,小孩子在船間跳躍嬉鬧,夾雜著男人女人責罵或者吆喝的聲音,於幾天前雨花台的血戰完全是兩個世界。
因為武昌起義的緣故,原來停泊在此的十多艘軍艦已經全數調往武漢,整個碼頭上空蕩蕩的。
暮色中,幾條大烏篷船,帶著很深的吃水,下了帆,慢慢朝著碼頭靠了過來。
碼頭上,製造局的一個委員皺著眉頭問道,“最近有訂貨到麼?局子裏麵不是都停產了。”
身邊的人也不敢確定,“不太清楚,難道是之前的訂單忘記取消了?要不就是船幫的借咱們碼頭停船下貨。”
自古以來,船幫借著千裏航運之便,一直就存在“私帶客貨,冒渡關津”的傳統。高昌廟碼頭因為是江南製造局的專用碼頭,管理人員私下接納船幫船隻裝卸走私貨物已經是多年的傳統了。
船隊靠岸,十幾個短打扮的精壯漢子跳上岸來,輕車熟路地將纜繩係在岸上。委員走了過去,卻迎麵碰上一個麵色黝黑,留著一部鋼針似的絡腮胡,四十多歲的漢子從船上跳了下來。
“嘿,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譚五爺!”委員眼睛一亮,向漢子請了個安,笑道,“貴幫這是又要借我們這個小碼頭下貨?”
“喲,丁委員,一向可好啊!”譚五爺朝那委員拱了供手,順手就從袖子裏遞了一個紙包給那個委員。
“借貴寶地停個船。最近江寧一帶不是不太平嘛,幫主吩咐我們來這邊避避,也不卸貨了,過了這陣風頭咱們就走。”
被稱作丁委員那人也是輕車熟路地將紙包往袖子中一順,手底下一掂就有了數,眉開眼笑地說道,“嗨,就譚大爺和俺們王會辦的交情,還有啥可說的,您盡管停,有啥需要知會兄弟一聲就行。”
兩人寒暄一陣,各自離開。譚五爺左右看了一眼,轉身回到了船上。打開艙門,船艙中是以李奧為首,坐得整整齊齊的幾十名新軍打扮的士兵,手中緊握著金鉤步槍或者毛瑟手槍。
“妥了。”他朝李奧幾人點了點頭。
“怎麼樣,我說我五叔出馬,肯定沒問題吧。”譚曉宏笑嘻嘻地說道。
李奧感激地握住了譚五爺的手,“五爺,這次全靠您了。鬆江光複後,一定不會忘了船幫的功勞。”
“李司令,客套話譚某就不說了。隻是無病這孩子,譚某兄弟六人就這麼一個獨苗,他為國家做事,我們不攔著,隻希望司令多多照顧一下,就感激不盡了。”
李奧胸口一熱,也想不出說什麼,隻是用力地握了握譚五爺的手。
沿街的煤氣路燈有些昏暗的燈光中,一個小廝從李屏書的家的大門探出頭來,四下打量了一下,又縮了回去。過了一會,李奧帶著譚曉宏和何傑穿著長衫走了出來。
剛才幾人已經大致和李屏書、陳奇美等人議定了起義的事項,這就要回去準備。叫過來三輛洋車,在幾個關鍵地點繞了一下,車子最終停到了距離高昌廟的江南製造局不遠的一條街上。三人招呼著下了車,慢慢地朝著製造局大門走去。
這是一片占地很大的建築,大約是因為已經大半停工的緣故,裏麵黑洞洞的,沒有什麼聲音。
三開間的大門,門頭上是一個一個很大的門樓,門樓上開有射孔。周圍是兩人多高的圍牆,圍牆的角上建有角樓,隱約能看見裏麵架著的機槍。門口是幾個防營士兵,倚著仿漢造八八式步槍,懶懶地站在那裏。
“夠嗆!”何傑搖了搖頭,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