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後第一庚,末伏,俗稱“秋老虎”。
陽氣最盛,陰氣伏於地下,惡鬼藏而不露。
淩晨三點,夜色徹底籠罩了整座城市,空氣中已有了一絲涼意,熱鬧的小吃街也漸漸靜默下來,吃飽喝足的行人結伴三兩離去,攤販們也陸續收攤。
突然,一個戴著鴨舌帽,穿著校服的年輕人踏入街口,他身上還背著裝得鼓鼓囊囊的書包,裏麵似乎塞滿了東西。
“這麼晚還在街上晃悠,這是離家出走了?”新來的炒粉攤女老板見此狀況,有些心軟。
她旁邊的涼粉鋪子老板衝她擺擺手,看了眼那學生說道:“他是來擺攤的,咱們同行。”
“同行?”炒粉攤女老板一愣,沒反應過來。
涼粉老板點點頭,想了想後緩緩開口:“這孩子一個月前就來這擺攤了,每天都是這個點來,天快亮了才走,問他賣的什麼他也不說。說起來,之前隔壁老王看他一個孩子一邊念書一邊擺攤困難,跟他提過一嘴,讓他把攤子放自己邊上,賣炸雞的時候順帶幫他也賣了,錢照樣給他,那孩子不願意,非要自己擺,而且堅持每天淩晨三點出攤,說什麼來著……哦對了,他跟老王說的是,這買賣除了他,別人幹不了。”
“啊?這孩子賣的什麼?”炒粉女老板不禁疑惑。
誰知,那涼粉老板突然臉色一變,緘口搖頭,四處張望了下,發現沒人注意自己,靠近她低聲開口道:“我們其他人也好奇著呢,這不,有次我故意收攤晚了,想看看那孩子賣的什麼,結果……他那攤子上什麼也沒有!”
“……這大半夜的,你是不是覺得你很幽默?”
炒粉女老板翻了個白眼,嘴上反駁,但她心裏還是一個咯噔,一邊收拾東西,一邊不住將目光投向那個徐徐走近的少年。
少年已經走到了一處背陰的巷子口,白晃晃的路燈投射出他的影子,他身形頎長,寬大的校服穿在身上竟然完全撐了起來,一點也不繁贅。
他從書包裏抽出一塊紅布,將其仔仔細細鋪在地上,然後從書包裏掏出貨物一件件擺上去。
那塊布血紅,像是從鮮血中撈出來的一般。
而那少年小心翼翼托舉著的手中,竟然空無一物!
夜半擺攤,紅布為底,攤上無物……
這匪夷所思的一幕,頓時讓剛剛還心裏存疑的炒粉女老板心底一涼。
這小孩……怕不是個瘋子吧?
“他又來了,又來擺攤了。”
“快走吧,別和他說話,這太詭異了。”
“該不會是個神經病吧?家長不管的嗎?看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都不敢從他身邊走。”
“說不定是什麼年輕學生的新試膽遊戲?”
“感覺是真心話大冒險輸了。”
“……”
夏日的蟬鳴聲中混雜著小攤販們的竊竊私語,他們好奇打量著那少年,小聲議論著他,但沒什麼人願意上前去和一個怪人說話。
就在這時,那少年轉過頭,看向了一旁的老王炸雞。
“王叔,節哀順變。”
老王頭發淩亂,正在收拾炸雞的油鍋,聽到這話,眼眶一紅,似乎想起了什麼悲傷的事情,勉強衝少年露出一個難看的微笑:“謝了,小路,我媽前天走了,最近狀態有點不好,其他人都沒看出來呢,沒想到讓你個孩子看出來了。”
少年壓了壓帽簷,眼神看向他身後,低聲道:“我可不是看出來的,是有人告訴我的。”
“什麼?”老王沒聽清。
“沒什麼,王叔,早點回去休息吧。”少年說完這句話,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攤子上。
這一幕被炒粉和涼粉兩家店的老板盡收眼底。
少年說話聲音清朗,有條有理,不像是腦子有問題的樣子啊。
可他擺攤賣空氣的舉動又是為什麼呢?難不成是遭遇了校園霸淩,被人逼著來丟人的?
“他穿的校服是市一中的,還是重點高中的高材生啊,要不然打個電話跟他家裏人說一下?”
炒粉店女老板還惦記著少年是有什麼事情離家出走。
“別管他了,趕緊收攤回去吧,別忘了今天什麼日子,中元節啊,早點收攤回去吧。”
涼粉老板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看著黑黢黢的天,心裏還是有些忌憚。
中元節,又稱鬼節。
鬼節的夜晚,街上是沒什麼人的,如果不是為了生活,他們也不會擺攤擺到這麼晚。
“可是……”炒粉女老板還想說什麼,這時她老公打來了電話,催她趕緊回去,一時間也顧不上這少年。
攤販們推車的聲音漸行漸遠,小吃街逐漸空了下來。
唯獨少年坐在紅布跟前,壓低了帽簷,低聲道:“客人,還有什麼需要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