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寒霜飄雪的冬天。
我是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狐狸。在不怎麼溫暖的臥房內,站在床邊的那個長相平庸的人是我的父親。站在父親麵前的那個流淚的女人是我的母親。
不知他們說了什麼,父親欲扇母親一個耳光,但終究沒能下得去手。
也不知為何,父親轉而粗暴地抓著我的尾巴,在山林間狂奔不已,太陽落山時我們停在了木族的某個山莊。
父親好似是來尋仇的,烈火從他掌裏飛射而出,燒著一間草屋。
一隻渾身冒著火的狐狸從窗口跳出來,就地打了幾個滾,朝這邊瞄一眼便開始狼狽逃竄。
父親始終抓著我不放,我倒也沒掙紮。當初不曉得,我隻是呆呆地看著那隻被火熏得焦黑的棕毛狐狸頭也不回的逃命。
後來才明白,那是我和親生父親見的第一麵。
往後我無論如何都沒能得知他的名字。
這滑稽的一幕,也就成為我們父子此生相見的唯一證明。
我的親生父親明明看到我了,卻沒有對我說一句話。而我以為的親生父親,將我扔在了大火下。
都走了……
雪很快融化,我越來越冷。
許是上天垂憐,讓我用盡一個冬天,找到了回去的路。
我回到了那個不怎麼溫暖的房子,卻怎麼也瞧不見我的母親,父親他閉門謝客了一段時間,我埋伏在草裏。等到他打開房門,天光正好。伊凡剛走下台階 ,我就猛然撲在他腳邊,抱住他的腳踝就開始唰唰掉眼淚。
哭聲很大,因為我忍了好久 。
許是看到我委屈地哽咽抽搐,伊凡心軟了。
伊凡後來跟我說,他本覺得是我的出現讓他的幸福毀於一旦,其實我們都明白,我們都沒有錯,錯的是那個對我不管不顧的女人。
我們一個可憐一個可笑 ,很難不同病相憐。
“以後你就叫伊少明吧。希望你永遠年少 ,一生明朗。”
少明,少明。這也許就是我少年時期很難見到明光的原因吧。
伊凡給我喂了兩年奶粉三年米糧。
我六歲那年,從別人口中得知伊凡並非神獸。對此,他的解釋是這樣的,“你母親找了隻狐狸然後又嫁給我,生下你之後她得了一場大病,忘了許多事,才沒要你。”
伊凡有所隱瞞,些許捏造,我知道。
當晚我一夜無眠,第二天早上同伊凡作別。
“我想出去闖蕩一圈,找找日後的路,順便看看五湖四海 。”
“你仙體還未練成,此路諸多凶險,保重 。”
“你也是,早點走出來 ,重新給自己找個家吧。”
出行第一年我被捕獸夾夾過 ,和各種神靈獸拜過把子。
偶爾能飽餐一頓,但風餐露宿打打殺殺總歸是常態 。實話說要不是覺得我留在伊凡身邊太礙眼了 ,誰想出來過這種苦日子。
那四年我在底層生活裏摸爬滾打 ,也算混過來了。
某天我聽一群地痞流氓說到沙州美女。
這些年我的足跡遍布各大州,唯獨沒有踏入過土族邊境。
狐狸是沒有好奇心的,單純閑得慌,所以我尾隨他們去了邊境。
土族邊境多雨水,成年老樹高達百米,有五人合抱之粗。那裏的樹千奇百怪,我走著走著就迷了路。
在絕境之下,我恍然看到一個不出氣的小女孩。
開始我一度以為這位好看的仙子已經仙逝。出於同情給她上了三炷“香”,還殷勤地叩拜了三下。
沒想到我剛走不遠她就活了過來。
我見她起身,施法將三根枯枝捋起,她右手一攛,枯枝碎成粉末隨風散去。她抻了抻裙擺,便踏上歸程。
落葉生脆,無人清掃累成厚厚的一層,踩在上麵咯吱咯吱的。
我的腳步聲被她聽見,她被我嚇了一大跳,瞬間打起精神。
“誰在那兒?”
她腰背挺直的立在原地,眼神目不轉睛的盯著那灌木,隨時準備迎擊。
我這才訕訕地走了出去。我抖落身上的殘枝樹葉,衝她嗚叫了幾聲便緩緩靠近。
那人年齡好像比我還小那麼幾歲,盯著我出了神,興許……是被我這隻棕毛狐狸迷住了雙眼。
她走及我身邊 ,她微微彎腰 ,傾身摸了摸我消瘦的臉龐。
她生的太過好看,我連忙討好似的給她撒嬌。
她提裙坐在地上 ,隨即哼起了一首歌謠,“你把湖水注入我的眼睛,又把櫻桃喂進我的嘴裏,這裏的一切自然純淨,沒有人願意離開你……”
我仰倒在地上,兩條瘦骨如柴的前腿拱住她纖細的手腕。
這天下午的天氣不溫不火 ,靜謐得仿佛天地間隻有我們兩個活物,她好似愛上了這場驚喜的邂逅,所以才不厭其煩的將歌謠唱了一遍又一遍。
天色愈晚,月夜降臨。這時福地裏棲息的靈獸都不知道跑去了哪裏,就連那略帶淒寒的喧鬧聲也消失得徹徹底底,林深處空氣裏洋溢著溫柔,白鴣靈將狐狸抱進懷裏,掩蓋不住露出了自己的貪心 。
“你願意做我的靈寵嗎?”
我沒有說話,假裝很有靈性的點了點頭。
於是她就將我抱回到了千尋殿……千尋殿!
難不成她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那位曦月第一美人!
我今天走了什麼狗屎運,既然被她包養了!?
“以後就叫你毛球吧。”
我不是很樂意呢。
可惜沒辦法,開口告訴她我叫什麼有些不合適。
就這樣,我們相擁著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夜晚,一夜無夢。第二天我是被餓醒的。
她早有預料般,叫來一個人。
“瑩香,你去準備些吃的來。”
瑩香是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隻見盯著我,眼球睜得快要掉出來。
“族長……你這是……”
她不假思索回答:“新養的靈寵,毛球。”
我配合的朝她揮了揮前爪。
瑩香沉默良久,下去準備吃食去了。
她正坐在床上習書,我毫無聲息的靠近,忽的跳上桌,一張倒三角的臉夾在她打開的那張書頁間,兩隻前爪趴在書上,微微揚起嘴角。
她不以為然的合上書,我的腦袋被夾住,吱哇亂叫了一通,方一臉委屈的瞧向主人。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一天比一天頑皮,她卻一天比一天沉默。
那天晚上,我從她很寶貝的箱子裏叼出來一個玉鐲。
她終於對我露出一個像樣的表情。
“ 你怎麼動我東西!?”
我撓了撓耳朵,叼著它就跑。她麵色不悅的追趕著我。
“毛球!站住……把手鐲還我!”
沙洲泥沙遍布,偏偏我在石階上滾了下去,隨之而響的是“嘭!”的一聲,玉鐲哪裏還是玉鐲,已經碎成幾塊殘片。
“……”
我看見她絲毫不顧形象地撲向碎玉,無措的張了張口,一句“對不起”呼之欲出。
她猛地朝我看過來,眼眶紅得嚇人,我頓時愣住了。自從被她收養以來 ,我從未見過她有任何大的情緒波動 。
“滾 !”她一雙眼紅得發紫 ,兩手死死握著碎玉 ,鮮血瞬間染紅了泥沙 。
“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
我這時已經知道錯了,前腳欲邁上前去 ,終是沒有底氣 ,遂轉身離去 。
我敢發誓,這三個月是我度過最愉快的日子。可惜,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被急匆匆的趕了出來。
後來我修成人形,成為稀有的神級,但沒有人知道我是從前那個神獸,除了我的新主人——火族族長陳陌
我開始為他辦事,為他分憂。漸漸的,我成為他最得力的心腹。
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在戰亂中失去右眼,被仇敵下毒,味覺失靈。一個從小嬌生慣養,連兵器都認不明白,從未上過戰場。
“兮寧,來無囂殿。”
我收到主人的靈訊,立馬去到無囂殿。
“主人。”
“近幾年來,路氏一族挑撥不斷,我族局勢可謂是內憂外患,這麼下去不是辦法,我且封你為火族大將軍,鎮守邊疆,你意下如何。”
我仔細一想,我現在幹的事兒也不過是鎮守邊疆,主人何苦再封我一個大將軍當當,顯然沒那麼簡單。
“恐怕不止是鎮壓邊境吧”
“沒錯。孤還要你操練士兵,另,曉文年紀也大了,文不成武不就的,孤想讓你帶他上戰場磨練磨練。”
“啊???”
我心想這不是要我的狗命嗎。萬一陳曉文有個三長兩短的,叫我怎麼好意思活著回來。
“當然不是現在,你年輕有為,短短三年便修成神級,我兒愚笨,待他修為五千,孤方可放心。”
“……是。”
不覺春夏秋冬已輪換了九次,陳曉文不負眾望,終於能夠上戰場殺敵。
陳陌:“熔城東北邊有一反動派成立很久了,專門捉拿過路的土族人,人質多為慘死,你們速去鏟除後患。”
“是!”
邊境
陳曉文:“我爸也真是,出門打仗連個地形圖都不給。”
我道:“別顯得自己很專業的樣子,趕緊安營紮寨,天黑前我們去探探路。小心別打草驚蛇。”
三天後
“老大,他們的城不是一般的大,我們就這點人怎麼打啊。”
“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們的餘糧已經見底,今夜怎麼說也得先攻他一波,看他們到底有多少兵。”
“聽老大的。”
……
我在前衝鋒陷陣,運法強殺。將士們緊隨其後,很快敵人就反應過來,城門外頓時升起一個巨大的屏障。
陳曉文:“老大!他們有禦火的法器,這樣打我們太吃虧了,要不先撤吧!”
“不行,我們既然已經攻上來了 ,人質就等不到明天。你們撐住!我去引爆法器。”
就在我飛身上牆時,頭頂憑空出現了數個金黃色的法盾。
“什麼情況!老大?”
大家全都一頭霧水,紛紛停手。
我一個翻身落回地麵。仿佛有所感應般,朝月亮懸著的方向看去。
無數金色的旋刀破空而墜。天被刀光照得雪亮。
而我就安靜地盯著那個施法的姑娘,目不轉睛,直到看清那皮囊包裹之下的本體。
我知道,她的法力迅速消耗著,眼看就要靈滯。我扯著嗓子在“唰唰”飛刀落地的犀利聲中衝自己人喊道,“防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