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茸快步地路過她阿娘的房間，耳畔突然傳來她阿娘提及自己的婚姻大事，她躡手躡腳地走近房門，順勢趴在門外偷聽她們的對話。坐在她阿娘對麵的中年婦人，是遊走在縣城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之間的遠近聞名的曹媒婆。她頭頂盤著一團圓圓的發髻，細長的柳葉眉下邊，嵌著一對犀利又尖銳的眼睛，兩側飽滿圓潤的臉頰擦抹了濃胭脂，泛著一片喜慶的紅光。
“紀少爺前兩天才從法國留學回來，年紀大約二十二歲，長得可謂是一表人才，玉樹臨風，更何況還是個滿腹經綸、才華橫溢的大學生呢。”
笑容可掬的曹媒婆繼續在她阿娘麵前侃侃而談，宛如一隻能說會道的鸚鵡似的，不停地發出一陣又一陣響亮清脆的聲響。在她的巧舌如簧之下，紀家少爺被吹捧得天花亂墜，活脫脫宛如一個毫無瑕疵的聖人似的。她還談到這門親事的來龍去脈，原來是因為近來年事已高的紀老夫人臥病在榻，恐怕時日無多，紀老爺和紀夫人為了讓老夫人早點了結兒孫滿堂的夙願，火急火燎地替他們家那位留學歸來的小兒子物色一個賢良淑慧的兒媳婦。
“喲，瞧你說的，紀少爺真有這般出類拔萃？”
她阿娘見多識廣，對素來花言巧語的曹媒婆半信半疑，這位愛勢貪財、愛慕虛榮的媒婆，向來收了別人的錢就積極辦事——凡是五官端正的都能誇出貌若潘安，凡是四肢健全的都能誇出生龍活虎，凡是會背詩寫字的都能誇出才高八鬥。倘若紀少爺真有她說的那般卓爾不群，紀夫人怎麼還會愁找不到門當戶對的兒媳婦呢？
“當真呐，我一把年紀了還能誆你不成？”
“你不知道，好些個玉潔冰清、秀外慧中的小姑娘，都上趕著給紀夫人當兒媳婦呢。”
曹媒婆急得憋紅了臉，脖頸處的青筋若隱若現，繼續苦口婆心地遊說著。
“敢情你今天專門上我這兒來，豈不是晾了好些上趕著的小姑娘？”
她阿娘繼續咄咄逼人，儼然一副信不過曹媒婆的信口雌黃的模樣。倘若好些個姑娘爭先恐後與那個紀少爺談論婚嫁之事，曹媒婆又怎麼會煞費苦心上她這裏來呢？
“她們年紀還小呢，一打聽呀，十二歲還不到，還不愁討個好人家。你們家姑娘呢，年紀正合適，我尋思著，不得先幫你們家姑娘安排，才輪得到她們嗎？”
曹媒婆一把抓過她阿娘的手，親昵地套著近乎。
“喲，原來你還惦記著我們家姑娘呢，我還以為你呐，貴人多忘事，把我們家姑娘給忘了呢？”
她阿娘不禁想起，上個月特地囑托曹媒婆替她家姑娘翠茸找個好人家，對方居然一個月內不見蹤影，好像是故意躲著她似的。
“怎麼可能忘了啊？我可是出了名的好記性。縣城所有適婚女子的生辰八字，我都能背得滾瓜爛熟。”
“我那天給紀夫人報了所有適婚女子的生辰八字，她還特地找算命先生卜了一卦，算下來隻有你們家姑娘的生辰八字與紀少爺最為般配，說是旺夫富貴相。紀夫人讓我專程來找你，早點挑個黃道吉日把這門親事定下來。”
曹媒婆滔滔不絕地講述著，興致越來越高，還熟練地掏出揣在懷裏的黃曆本，黃曆本那些宜嫁娶的黃道吉日幾乎被圈得密密麻麻。
“哎呀，你不早說，生辰八字合適，那最好不過了。”
她阿娘笑得花枝亂顫，頓時打消了先前對曹媒婆的懷疑，以及對紀少爺的顧慮和擔憂。
“要不就大後天？宜嫁娶。”
曹媒婆若有所思地盯著黃曆本，要是過了大後天，輪到下一個黃道吉日起碼得半個月。
她向來喜歡挑選半個月內的黃道吉日，一是怕結親的兩家有一方突然悔婚，她的一番苦心思就會付之東流，顆粒無收；二是按照縣城當地習俗，結親的兩家在嫁娶之日，總會打賞給媒婆不少禮金，一說是為了給新婚夫婦添添喜氣，二說是為了酬謝“人間月老”的成人之美。通常嫁娶的日子越早，兩家越是喜上眉梢，她收到的禮金越是豐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