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宿的大雪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停了。
一個約莫十五歲的少年,用力推開被積雪封住的門, 拎著一把鐵鍁從偏房中走出。
他借著微弱的天光,略微欣賞了一下如雲端一般潔白的院落,隨即便毫不留情的開始鏟除這些礙事的積雪。
除馬糞的鐵鍬在他手中猶如邊關悍將手中的斬馬刀,上下飛舞,淩厲而富有有章法,僅是片刻功夫,四畝見方的內院便被清掃幹淨。
將庭院打掃幹淨後少年快步走進柴房,鍘豬草的刀被他掄得呼呼作響,如同劊子手的鬼頭大刀,一天的豬草不消片刻便被鍘好。
他輕車熟路的將鍘草刀卸下,走到庭院東南角一片青石磚上揮刀。
他叫維納爾,是林府之主的養子。15年前,林府主人林峰在負傷返鄉途中被一夥歹人所劫,有一俠士舍身相救,以一敵十,將歹人全數消滅,但也因負傷過重而死。
林峰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便將俠客背簍中的嬰孩收為養子。
沒有人教他如何舞刀弄劍,他所做的動作也僅僅是揮刀收刀再揮刀。寒來暑往,每日的清晨,他都在此揮刀,風霜雪雨也未曾使他缺席過哪怕一日。
林府上下三百餘口人包括他自己,也不知這刀為何而揮。眾人隻當他癡傻,隻有他自己知道,從他記事起,心髒之中便有一種悸動,他不知如何排解這悸動,唯有全力揮舞刀刃的時候,這悸動才為之緩解。
鍘草刀在月亮餘暉的照射下,如匹練一般上下翻飛,淩厲的刀風激起一陣陣雪沫,猶如將罪惡之人斬殺時四濺的鮮血。
“砰”
維納爾將笨重的青銅刀片杵在地上,一顆顆晶瑩的汗珠在他的臉上閃爍著初生驕陽的光輝,一縷縷熱氣,從他的脖頸中冒出,與晨曦融為一體。
“咻~”
一顆雪球突襲而來,維納爾利索的用腳將刀從地上勾起,緊接著反手一提,將雪球擋了下來。
緊接著,一個女孩便掛在了他的胸口上,咯咯咯的笑著。
“維納! 你中計了啦!這次是我贏咯!哈哈哈哈!”
女孩抱著他的胸口,仰頭望著他,得意的忽閃著長長的睫毛,初升的陽光照射在女孩鵝蛋一般的臉龐上,曲線優美而高挑的鼻梁在她的臉上投射出好看的陰影,她就這樣望著維納爾,甜甜的笑意幾乎要從眼眸中溢出。
維納爾的瞳孔中倒映著女孩甜美的笑顏,呆愣在原地,手中的笨重銅刀也落到了地上,猶豫片刻後,他的雙手輕輕搭在女孩的肩膀上。
一陣微風吹來,細碎的雪沫從琉璃瓦的邊緣飄下,如同花瓣一般飄灑在他們臉頰上,也不曾使他們眨眼,他們都忘記了自己原本是要做什麼的,就這樣癡癡的對望著。
“吱呀~”
主屋檀木大門的聲響,將兩人迅速拉回現實。女孩飛快的從維納爾胸口跳下,維納爾也趕忙從地上撿起鍘刀。
一個身穿黑色長衫的中年男子緩步從主屋走出,他淡淡的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兩人,隨即開口道
琳兒,明日仙師便要來了,你可要好生準備仙緣一事,莫要讓為父的心血白費。
“爹爹,我不想求仙緣,我想…”
林娜低著頭,小聲嘟囔著,但立即便被林峰嚴厲的話語打斷
“胡鬧!林家已三代未出仙人,如果你也仙路無緣,我們這一脈,便會被林家主脈徹底剔除!快回房去好好研讀水靈訣!”
“爹爹你壞!”
林娜哭著跑回房去之後,林峰的臉色如同季節交替那般迅速,語氣亦如春風般和煦。
“維納,明日便是你和林娜及笄之年的生辰了。日子過的可真快啊,轉眼間你們都長大了,但為父可是一日不如一日嘍。我林家在城裏新開的染坊,我也再無心力去顧及,過些日子你便去幫為父看管看管,過些年頭,你也能為林家撐起一方天地了,那時為父便將染坊交與你打理,可好?”
維納爾恭敬地俯身道:謝義父!孩兒明日便可動身!
林峰笑嗬嗬的說到:不必心急,等參加完琳兒拜入仙宗的喜宴再出發也不遲。
維納爾的頭埋的更低了,聲音也越發恭敬:孩兒明白!
林峰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走回主屋。
主屋內四根銅柱皆是中空,紅通通的炭火在其中緩緩燃燒,屋外刺骨的寒風絲毫不影響屋內溫暖如春。
一位溫婉如玉的婦人捧著鑲金的玉杯俯身迎來,上等茶葉冒出的熱氣與屋內香爐升騰的紫煙融為一體,散發出令人心神安寧的芬芳。她步態優雅,腰間的玉佩叮咚作響,與銅柱中炭火燃燒的劈啪聲混響成冬日清晨寧靜的讚歌。
她正是林府的夫人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