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噩中,我發現自己深陷在一片無邊的泥沼裏,每向前走一步,都走得無比艱難,突然一陣洪水,將泥沼衝散,將我又衝入無邊的洪水中,載浮載沉,沉不下去,卻又無力掙紮,突然身邊出現了一截浮木,我拚命地想爬上去,掙紮著抓到了浮木的一邊,眼看就可以將整塊浮木抓到的時候,身子下麵忽起一陣漩渦,我無力掙脫漩渦,隻能眼見著浮木離我越來越遠,直至消失,而我的眼前終於變成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似乎有人在細細嗚嗚地哭泣、說話,悉悉索索地,攪亂了我的心防,我真想大聲喊一句:別再說了!卻絲毫發不出聲音,隻能感覺到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可憐哦,叔叔剛過世,嬸子又跟著去了,一個小孩子,可怎麼是好?”
“原來這孩子也不知道是慧娘生的,還是撿的,連爹娘是誰都不知道吧……”
“這下,可剩她一個了。”
“五六歲的小娃娃可怎麼生活啊……”
別吵了!不要再吵了!我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又是在說誰,隻是覺得他們的話如尖針一樣刺痛了我的心,可是我拚盡了全力,還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再掙紮一分,反而再次昏了過去。
又不知道昏了多久,我漸漸醒轉過來,可是腦子依舊沉沉的,眼睛也似是鉛做的,睜也睜不開。眼睛閉著,其他的感覺自然就靈敏些,我發現自己應是躺在床上,輕輕摸索身上,似乎隻留了裏衣,屋子裏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聲響,隻是隱約聽到屋外麵似乎有人在說話,影影綽綽的,能聽到隻言片語。
我既睜不開眼,也坐不起身,索性豎著耳朵仔細聽著外麵說些什麼,隻聽了幾個字,我便聽出屋外說話的,是青和孫大夫,而對話的內容,竟說的是叔叔遇害的事情。這兩****一直忙著陪在嬸娘身邊,沒有時間去向孫大夫問個清楚,此時聽他二人說去,我恨不得一個字都不漏。
“大人可看清是什麼人了嗎?”青的聲音。
“不曾,隻是……”孫大夫的聲音頓了一下,才徐徐說道,“那些人,似乎是衝著我來的,隻是不知道是哪一路,且連累了盧兄弟。”
“大人來此,難道還走漏了消息?”青的聲音愈發低沉。
“看來是如此,不過說來奇怪,殿下著我出京時,並未說明詳情,此番劫難,難道說,已經有貴人知曉?”孫大夫的口氣裏也是滿腹疑竇。
“殿下本未曾想讓大人出馬的。”青的口氣裏竟然多了些許的譴責,雖然前麵他一直言語恭敬。
“是我魯莽了,本是為了脫離一陣子,卻沒想到……”隻聽孫大夫長歎一聲,語氣裏盡是遺憾。
“想不到盧大嫂如此貞烈,隻留下姑娘一人,殿下可有消息出來?”青也難得歎了一聲,才說道。
“年裏宮中甚嚴,要到十五過後才能得信兒,不過估量著殿下是要把姑娘接回宮裏,再給個身份。”孫大夫似是想了想,才說道。
此句話過後,再沒了聲響,過了一小會兒,腳步聲漸離,想必孫大夫是走開了,而青,肯定還在屋外守著。
我已經可以睜開眼睛,直直地看著帳上的青帷,心再一次地抽痛起來。原來,是這樣的啊……原來這位為嬸娘醫病的孫大夫,這位自在談笑的儒雅男子,本來就是是太子身邊的近臣,可能因為擅長岐黃之術,又想暫避宮闈,才巴巴地撿了幫嬸娘治病的差事,卻未曾想,竟把禍患也引了過來,並且,害死了叔叔。
聽到了這樣的一番對話,我該如何做呢?連番的打擊,我似乎已經不知道何為悲慟,漸漸地身上有了力氣,我坐了起來,把衣衫一件一件地穿好,又套上喪服,摸了摸頭發,頭上的發髻,還是嬸娘給挽的呢,隻是此時,挽發的人,已經隨著叔叔去了,再也不會回來。
“我睡了幾日?”我一推開門,便直接問道,因為我知道,青一定就在左右。
“昨日已出殯。”青果然出聲回答。
“嬸娘呢?”我咬了咬嘴唇,低聲問道。
“盧大嫂去時,緊抓著盧兄的屍身,拆扯不開,便同葬了。”青的語氣低沉。
“我要去看他們。”我整了整身上的粗麻喪服,語氣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