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沉書記不清自己是從哪兒來的。
他初初從一片混沌的意識裏清醒,就來到了潮濕陰暗的地牢裏,做起了階下囚。
應當是“囚犯”。
不論是視野裏那排列緊密的欄杆,還是流竄在他腳邊、吞食著半幹血液的橢圓生物……像是充水後膨脹的氣球。
那是“老鼠”。
緊緊縛著他雙手的鐵鏈深度幾近入骨,疼痛卻不明顯。他思想麻痹,唯意識清醒。
這裏沒有水,沒有人,沒有光線。
什麼都沒有……
幾乎不能夠稱之為“老鼠”的生物在青年那半懸空的腳尖處蠕動著,皮毛濕濡粘膩,磨牙的噪音久久不停,似是跪拜後的虔誠祭語,又像是進食前的預備。
角落裏,攝像機閃爍著危險的紅光。
懸於半空的青年低垂著腦袋,輕薄如無物的褐色紗衣末端層層疊疊滑落地麵。
容顏俊美,麵色蒼白。
那雙微微眯著的淡金色眼眸沒有焦點,亦探查不出任何情緒,淡漠地仿若神祇。
攝像機背後伸出了根金屬支架,借此不斷移動著調整視角,滑到他麵前,托住了即將傾落下來的深灰長發。
一聲清脆的“嘀”的拉長音過後,小小的攝像機裏傳來了操縱者不緊不慢的調笑聲。
“不記得發生了什麼?……這很正常。”
“不要這麼看著我。”
衣領翻動,那邊的人似乎緊了緊領口。
葉沉書似笑非笑,盯著麵前實時映出了自己臉上表情的攝像機,那一瞬間,給人的感覺就從聖潔的天使到了引人墮落的海妖。
“不如你親自出來和我說。”
葉沉書記不清自己的來處,那些記憶似乎被人以一種特殊的方式抹去了,異常的大麵積空白裏,無法塗抹,無法更改。
他寫入不了自己想記住的事。
和對麵的存在對話時,葉沉書默默記著數,發現能夠清晰地記下這期間的過程。
有著惡趣味的操縱者,用攝像機拍下了自己受困的狼狽模樣,聽起來,他的語氣也很幸災樂禍……
他是造成自己落到這一地步的人。
葉沉書很快地確定了。
懸空的手腳在鐵鏈滑動下不斷地有新的傷口浮現,舊的傷口被揭開疤痕,晃動的聲響引來了那邊沉默的人的注意。
無助的人在做徒勞的掙紮。
刻意拉長的吸氣聲過後,那人笑了。
“我不懂這些。你要我來見你?”
葉沉書無意糾正他話裏的錯誤,放鬆不久的眉頭此刻緊緊顰起,像是在忍受莫大的痛苦,咬得發白的唇裏溢出一聲極低的痛呼,胸口急劇起伏著,呼吸聲粗重。
控製在合適幅度裏的電流,開始通過鎖鏈的源頭傳入青年的四肢,剛聚起力量不久的手臂與小腿在一陣顫抖後歸於平靜,細密如針紮的癢痛在表麵皮肉上肆意滑動。
攝像機向後退去的同時,黑暗中有人一點一點地拍起了手,長靴踏在地麵上發出的聲音沉悶厚重,鞋麵碾過了半幹的血痕。
對方不急不慢地走近過來。
葉沉書垂著頭,對此不做反應。
“沒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來人周身的氣息冷寒如嚴冬,與麵無表情的葉沉書對視時,後者疲憊地轉過了頭。
在這個高度,對方隨時可以掐住葉沉書的脖子,他也確確實實伸出了手。
“不想和我說話,又要來見我……”
那隻穿著皮質手套的手在葉沉書緊繃著的脖頸處滑動,摸向後方,輕輕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