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
正值凜冽的寒冬,伴有呼嘯肆虐的暴雪,漫天清雪紛飛,路為冰漫。
滴水成冰,寒涼刺骨。
天與地似乎都要在這場數十年難遇一次的惡劣天氣中凝固起來,紀晏深在邊境,因為暴雪車困在了蠻荒。
遭到了越獄的暴徒劫持。
那一天,他染了滿手的血。
平息之後,漫步在白茫茫的雪地裏,伸出手,有大片大片的雪花跌落在他的掌心。
垂眸,靜靜地看去。
與純潔的雪花相比,他掌心那鮮紅的血,有些過於刺目。
於是,他親眼看到,那純潔的雪立刻土崩瓦解,溶於陰暗的紅,變得冷漠悍戾,愈發凶橫殘忍,在如此酷寒時節,刹那間將他身體內滾燙的血液殘酷無情的冰封住。
他轉過身。
天地似乎被這狂風撕扯著混沌在了一起。
冷意在體內迅速得擴散,最後侵入了他的骨髓,實在痛苦不堪,又狼狽至極,渾身的力氣也如同被抽絲剝繭。
他隻能挫敗地低下頭,跪倒在了在雪地裏。
抬頭望天的時候。
有雪花輕撫著他的睫毛。
或許至少,天空中洋洋灑灑的雪還是潔白澄淨的,還是一塵不染的。
不知何時。
有個小女孩兒冒著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跪在雪地裏,扒開他身上的雪,她用手輕輕拍了拍他臉上厚厚的雪,捧著他的臉。
她在他耳畔慌張地喚他一聲叔叔。
紀晏深緩緩睜開眼睛。
此刻的他應該有萬狀狼狽吧,或者麵無全非?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自己筋疲力盡了,累得什麼都不想做,什麼都不想要了,隻想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安靜地仰視著這個孩子。
那就是他第一次見到司念朝如明露的眸。
第一次見到如此皎潔又高貴的月。
她的眸中灑了清輝的月光,燦燦明亮,輕柔溫暖,仿佛所有的黑暗與恐懼都在那一瞬間被點燃,而後消失殆盡。
道不清的一種感覺。
與她對視的時候,就好像被某種東西侵襲了心髒。
他那被寒風冰封住的一潭死水的心,似乎就在那一刻溶解喧嘩起來。
四肢的力氣漸漸恢複,仿若一株生長在陰暗角落裏的玫瑰花,終於在某一天窺見了月亮對它憐憫的眸光。
又有呼嘯而來的狂風,殘卷著大片大片的雪,吹打著司念的臉,讓她看起來愈發蒼白。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凝望著那一彎純淨的月亮,很久之後,他才活動了下僵硬的身體,試探著把自己滿是鮮血的手遞給她。
司念沒有任何遲疑。
幾乎是立刻,她握住了這個男人鮮血淋漓的手,把他小心翼翼地拉了起來。
兩手相握的那一瞬。
紀晏深感覺自己骨頭都被電麻了。
其實,這個孩子手心的溫度並不高,或者說,沒有溫度。
可偏偏不知為何,他就感覺那種酥麻感很燙很燙,然後順著他的掌心迅速竄入了他的四肢百骸,繼而讓他全身的血液開始解凍,而後逆流,最後沸騰起來。
他想,至少在那一刹那,他是被月光溫柔安撫了的。
是仗著背後那一彎上弦月去撕破黑暗後存活了的,是再也不會懼怕那猙獰寒風肆意嘲諷的,是最銳不可當的,百折不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