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1 / 3)

“夢回鶯轉, 亂煞年光遍……”

戲曲隔著一道玉兔望月的木雕插屏傳來。

纏綿病榻這麼久,虞秋煙如今隻剩下一個喜好了——聽戲。

她裹著狐裘鬥篷歪著身子靠在美人榻上。

視線從屋內的插屏, 帳幔, 漸漸往上,屋子的拱頂是滿軒的式樣,上等楠木相連, 防寒之餘聲音回響極好……

如今這一切都得益於身旁的人。

似感受到她的視線, 男子微微側身:“不舒服嗎?”

他的麵上蓋著一張銀白的山鬼無常麵具。

虞秋煙:“戲唱得不錯,是叫什麼名兒?”

她的嗓音極輕, 仿佛是從水底發出的聲。

屋外的戲子回:“鶯囀。”

“今日讓鶯囀姑娘陪我說說話吧。”她說話時, 眼睛卻一直盯著啟言。

男子沒出聲, 仿似在思量。緩緩點了點頭。

鶯囀被人領著從插屏之後轉進屋內。

往常都是虞秋煙隔著屏風或者帳幔聽戲, 小丫頭還是第一次見這位神秘的山莊別院的主人——虞夫人。

一時呆在了原地。

榻上人鴉黑的發絲垂在脖頸之上, 襯得膚色白皙。

麵容被發髻所遮, 盡管隻露出半麵嬌容,可秀鼻挺翹,氣質倦美, 意態天然。

“啪——”一卷書被扔到了桌案上。

緊跟著一道視線如劍光逼來。

鶯囀循聲看去。

軟塌旁坐著一個男人。

他撐著半截手臂, 看似閑適, 可上半身卻比戲樓裏練功的小生還要挺直。

虞秋煙拍了

拍啟言:“你別嚇她。把我請的人都要嚇跑了。”

鶯囀忙矮身行禮:“見過夫人。”

“起來罷。”

虞秋煙讓丫鬟給鶯囀搬了張杌子, 讓她坐下。抽著空回頭對啟言道:“你先出去罷, 我要同鶯囀說些女兒家的話。”

男子收了冷冽的氣勢。

轉頭靜靜望著虞秋煙。

片刻後, 他站起身扶虞秋煙下了軟塌, 淺聲道:“莫要累著。”

和風一般的聲音擦過虞秋煙耳側。

她扭頭動動腦袋,麵頰隱約貼上那張山鬼的麵具。

——離得實在太近。

虞秋煙心念微動,伸手去觸摸那麵具。

還沒碰到就被抓著手心推開了。

她一直都很想摘下這張麵具。

可惜啟言從不以真麵目示與人前。

“莫鬧, 我晚飯後再過來。”他道。

虞秋煙撇撇嘴, 抽出相連的手掌,將人往外推開了些。

“那你快走,不要妨礙我們。”

“我讓丫鬟進來。”

虞秋煙趕緊擺手:“不要讓人進來,我隻是和鶯囀講講話。”

看著人離開,她才轉頭道:“鶯囀姑娘,陪我更衣。”

鶯囀應聲走上前。

方才離得遠,隻瞧見了半張側容,如今才算看清女子的麵容。

鶯囀霎時被驚住了——美人眼,丹朱唇,笑起來甚美。

可,女子左側臉上橫生半片白斑,像覆了陰陽麵具,淺笑的樣子隻讓人覺得詭異。

虞秋煙渾然未覺,一顰一笑毫不遮掩。

“鶯囀姑娘?”

鶯囀醍醐灌頂。

霎那間便明白戲

班班主方才離去前悄悄叮囑她時,那欲言又止的未盡之意。

——看見什麼都要當做沒看見。

“好。”鶯囀穩住心神淡然回道。

“你將戲服拿出來,我想試試,還有頭飾也一並拿來。”

她說什麼鶯囀都一一照做。

幫她穿戲服的時候,鶯囀才發現這位夫人多麼瘦弱,形銷骨立的身子穿著小襖,再罩上戲服也依舊寬闊有餘。

頭飾也顯得極為笨重。

哪哪都透著不適宜。

虞秋煙從匣子裏取出小金釧,比劃後還是放下了。

這金釧是一月前才定製送來的,可即便上個月能戴的,這個月也戴不住了。

因為自病後傷到了內髒,她常常食不下咽。

倒虧得他連首飾都細心準備。

“夫人不妨讓奴幫你把頭發盤起來,也是極好看的。”鶯囀看著她不語的樣子有些不忍。

“也好,還要麻煩你幫我描個妝。”她笑道。

鶯囀替她取下了不合適的頭飾,將長發細細盤起。

至於描妝……

莫說這個屋子,這整棟宅子都沒有一麵鏡子,往常鶯囀與師傅來此都是相對描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