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地麵,濺起一灘泥水。嘩啦——
是今夜除雨聲外僅有的聲音。
夜色漫延無際,瓢潑的大雨水簾似的,傾盆而下,好像這天破了個窟窿。
無星無光,靠著車燈,司機勉強分辨著前麵的路況。這段路還未修葺,並不好走,一路駛過少不了磕磕絆絆。
“少爺,我們已經到了格林了。”司機的聲音化在風雨中,聽不太真切。原是這車後座的窗戶搖了下來,風雨爭相鑽進車內,在這方狹小的天地裏肆虐呼號,帶來了滲骨的寒涼。
格林是墨國最西邊的地方,以治安紛亂出名,可以說是個被當政者幾乎遺棄的地方,遊離在黑白邊緣。這裏也有墨國最大的貧民窟,裏麵魚龍混雜,肮髒腐敗盛行。
“找個不起眼的地方,把她扔在這吧。”後座傳來一道少年的聲音,乍一聽還有些天真的腔調。略帶笑意的嗓音被狂風驟雨裹挾著,窗外的雨水都打進了車內,他卻像是在享受這種風饕雨虐,發出了一陣快意的輕歎。
“少爺,您當真……要把她丟在這個地方?”
“愛操心可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還是說,你想代替她?”那人又笑了笑,帶著滿滿的惡意。
“抱歉少爺,是屬下失言了……”司機戰戰兢兢,他頭頂的小帽因為風的原因,竟有些兜不住他的腦袋。腦袋涼涼的感覺似乎是讓他想到了某些不太美妙的經曆,是以,餘下的行程他都沉默了下來。
雨愈下愈大,車外更深露重,寒氣逼人。無邊的黑暗像是隻大張著口的巨獸,亟待吞噬掉一切。司機一言不發,為身旁的少年撐著傘,看著他從車內抱出一個人,視線來回逡巡了一下,最終將那個被鬥篷裹著的人放在了一處破屋的屋簷下。
屋簷很大,在下麵至少淋不到雨,隻不過這泥地混了水有些埋汰,很快那人身上華美的鬥篷被染上了髒汙。
“髒了啊……”少年喃喃,卻在下一秒從喉嚨中溢出了失控的笑聲,“你看看你,真狼狽啊……”
“一想到當初我也以這樣肮髒的姿態出現在你麵前過,嘖,真是不太美妙的經曆呢……”
“那個時候,你在想什麼呢?啊……你不說我也知道……”
“大約是在想,這個世界真無趣啊,我們也很無趣對吧……”
他輕輕撫過那人藏在鬥篷兜帽下的臉頰,眷戀似的來回摩挲,語調溫柔,像是情人間的呢喃私語。
“把那個東西給我。”
司機從袋子裏拿出一隻做工精巧的盒子遞了上去,盒子四周都綴滿了小小的整顆鑽石,中間鑲嵌著一塊碩大的祖母綠寶石,純淨而沒有雜色。
少年接過盒子,從裏麵拿出來一條項鏈,隨即輕手輕腳地將項鏈給麵前的人戴上。項鏈也不知是什麼材質,漆黑的夜裏閃爍著銀白的光。
他慢慢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盯著歪倒在地上的人,看了半晌,複又彎腰扯了扯她身上的兜帽,將一張臉完全遮蔽在兜帽下。
“走吧。我那好哥哥已經等不及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格林貧民窟,天色尚還是黛青色,但已經能隱約看清楚這裏破敗腐爛的景象。紮堆而沒有章法的破屋,牆上多有汙濁和被熏出來的黑灰,有幾戶甚至不能蔽頂,隻用破瓦片和稻草遮蓋著。每家每戶都像是垃圾場,臭氣熏天,隻有幾塊地方稍微收拾得幹淨些。泥路經過雨天洗禮,一灘黃水湧著,混雜著髒汙。
茉莉是這個時候醒的,昨晚雨聲太大,她整宿都沒有睡好。今早醒得早,索性早點起床去幫媽媽挑豬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