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大年夜,劈裏啪啦的鞭炮綻放出熱烈的火花,掛滿紅燈籠的街道上人流如織,人人臉上都是喜氣洋洋,互相拱手祝賀著新年。
京海市刑偵支隊的審訊室內卻是冷冷清清,唯一的紅色就是被審訊位上坐著的女人鼻下沒擦幹淨的鼻血。
“醫院的片子,沒什麼問題,醫生說都是皮外傷。”安欣對著燈光一張張的認真看著剛在醫院取出的透視片,這話既是對李響說的,也是對高啟薔說的。
片子中的骨骼完好無損,但片子的主人狼狽的並不像沒事的樣子——額頭和嘴角還有沒擦幹的血跡,鼻孔裏堵著鼻血的紙早已被浸透,自然卷的及腰長發亂得像雞窩,身上因為被推到在地上毆打的緣故甚至還沾著煙灰和瓜子皮,微微下垂的大眼裏好像還噙著淚,看了看那些片子又局促地抬眼看著麵前的兩位警官:“我都說我沒問題,不用拍片子。警官,拍片這個、這個錢不用我給吧。”
安欣看了對麵的高啟薔一眼,一身最耐磨的牛仔褂已經被洗到發白,裏麵的內襯看衣領也知道穿的有些年頭了,心中便知道對方是家境清貧的底層百姓,拍片子對自己來說也沒多少錢,自己也不是不能墊付,便微微點頭坐下:“你不用管了。”
高啟薔一聽才暗鬆口氣,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也給自己換了個更舒服些的坐姿。
見安欣檢查完片子在自己身旁坐下,審訊也正式進入流程,李響低頭拿起筆準備記筆錄:“交代一下吧,是不是你先動的手。”
“我沒有。”
聽到高啟薔的回答,李響放下了手中的筆,臉上的表情轉變為麵對犯人時的老練:“高啟薔,像你這種死鴨子嘴硬的人我見的多了,今天過節,咱們別互相浪費時間,這大過年的你跑到人家家裏頭,把人家電視給砸了,你到底想幹什麼呀?”
在調到京海市公安局之前,李響在雙橋派出所當了幾年的民警,每天遇見的打架鬥毆的案子不計其數,這次對他來說當然也隻是一次普通的審訊,便想趕緊審完一移交好完事休息,看這女的睜著大眼珠子一副無辜樣子,李響用起慣用的招數——嚇唬:“老實交代你的問題!”
隻見李響一拍桌子,連旁邊的安欣也被嚇了一跳,高啟薔更是被這樣的恐嚇弄得更加委屈,說話的聲音都大了不少:“那是我的電視!我砸的是我的電視!那是我送給他的電視!”
高啟薔說起這事就覺得心裏難受,又正在生理期,小腹有些疼,便雙臂擋在小腹前,習慣性的將一隻腿搭在另一條腿上。
“對不起,麻煩你把腿放下來”安欣說。
高啟薔看了看麵前這個從見麵起就一直很照顧自己的警官,很給麵子的把腿放了下來,態度也軟了許多:“他們說,送出去的禮,砸了也不給我。”
李響重新拿起了筆:“說說,怎麼回事。”
安欣豎起了耳朵,聽高啟薔講起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高啟薔是舊廠街菜市場裏的一名普通魚販,打她的那群人則都是舊廠街市場裏的管理員,為首的兩個叫唐小龍和唐小虎。
“阿薔啊,快點的啦。”唐小虎不耐煩的催促著高啟薔,唐小龍則站在一旁盯著高啟薔,上下打量著,眼中好似別有深意。
高啟薔把魚遞給顧客後急忙在水槽裏涮涮手,在自己身上擦幹,熟練的來給他們遞煙。
高啟薔是不吸煙的,但無依無靠的她為了能更好的在舊廠街生存,早早的她就學會了察言觀色討好別人,即使被欺負也會隱忍,隻要魚攤在,弟弟妹妹上學的經濟來源就在,為了保住這個好位置,高啟薔這些年確實付出了不少,不止金錢。
“生意不錯,年年有魚。”唐小龍低頭就著高啟薔手中的火點著了煙,嗆人的煙霧被吸入肺中又從口中湧出,煙霧和唐小龍的視線一樣從高啟薔的臉頰劃過,慢慢散開。
高啟薔有意躲避唐小龍的視線,即便偶然看他一下,眼神也絕不與他對視:“那個,阿龍呀,我聽說年後市場是不是有些新的調整呀。”
唐小虎笑得沒心沒肺,拍了拍高啟薔肩膀:“阿薔的消息還是很靈通的,年後呀,管理費和租金是不變,但是我們這個衛生費,漲一漲。”
高啟薔臉上笑嘻嘻,心裏麻麥批,這幫子狗日的又要漲錢,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沒問題,可以呀,我支持工作。”
“好,那就這樣。”唐小龍要走,但立馬又被高啟薔攔住:“誒,阿龍阿龍,他們說是不是年後這些檔鋪都要打亂了,再排一次呀。”
“對呀,年年都打亂的嘛,換來換去的有新鮮感,但是這麼多年你這可是一直沒變過......”唐小龍無形中逼近了高啟薔一些,手也不安分的搭上了高啟薔的腰。
高啟薔側身躲開唐小龍的手,唐小龍臉色明顯冷了下去:“那今年得變一下。”
高啟薔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惹得唐小龍不悅了,有些慌張:“我這個盡量別變了,我那些個設備都焊死在那裏了,真搬起來很麻煩的......”
唐小虎看自己哥哥臉色難看,立馬打斷了高啟薔的話:“阿薔呀,前兩天有個老板找我哥,就看上你這個店了,非要給我哥送那個......等離子!那種很薄!很大的彩電呀!”
唐小龍假裝推了唐小虎一下:“你跟她說這些幹什麼,她又不懂。”
高啟薔聽到這,臉上的表情說是強顏歡笑都有些勉強,看著兄弟倆一邊走一邊討論的背影,心知為了保住這個攤子,這個財是非破不可。
當高啟薔說到自己實在買不起兩萬一千八的等離子電視,隻能買一台七千多的電視給唐小龍家送去後,嗓子實在難受,咳嗽了幾聲。
安欣正聽的義憤填膺,見高啟薔嗓子不舒服,直接拿了李響保溫杯的水倒在一次性杯子裏,給高啟薔遞了過去,絲毫不在意李響無奈的眼神,高啟薔接過杯子喝完了水,講起了今天“入室搶劫”事件發生的起末緣由。
高啟薔拿了四樣禮去唐小龍家拜年,主要為了問問自己攤位的著落。
唐小龍家裏人聲鼎沸,平時舊廠街裏一起混的哥們正和唐小虎打著麻將,男人們口中的香煙把屋子裏熏得烏煙瘴氣,高啟薔強忍不適的進門拜年,卻看見一台嶄新的等離子電視就放在電視櫃上。
高啟薔臉上的笑有一瞬差點沒掛住,雖然滿屋子的人沒一個正眼看她,但還是先給了小龍小虎紅包,兩人甚至不願親手去接,仿佛她的紅包對他們來說無足輕重。
高啟薔有些尷尬的站在唐小龍麵前,唐小龍的眼睛裏仿佛帶著鉤子死死勾在她身上,臉上的神情也好像在諷刺她最後還是要來找自己。
“阿薔,坐,喝茶。”唐小龍嘴上說著,卻沒有任何招待的實質動作,高啟薔環顧四周,唐家哪裏有她的座位,便蹲在沙發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