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箍——桶——哦,箍桶!”
大清早,箍桶匠蘆細根才踏出家門,便扯著喉嚨高喊起來。他肩上挑著箍桶挑子,挑子兩頭的擔子一頭是一個橢圓形的木桶,高度在40公分左右,桶蓋可以自由開啟,主要是用來放置各類工具,也可以當作凳子使用,幹活時蘆細根就坐在上麵。擔子的另一頭竹筐則放著幾款大小不同,材質不同的箍料。
木桶裏工具很多,除了木匠正常使用的刨子、鋸子以外,還有三件特殊的工具就是圓刨、圓鑿和板凳刨。圓刨用來刨桶的外麵,圓鑿用來鑿桶的裏麵,最令人好奇的是板凳刨,它長約80厘米,寬約20厘米,更奇怪的是,板凳刨的刀口朝上,做工的時候,蘆細根把木板放在刨子上,推動木板即可,這樣能省他許多的力氣。
除了這些,必不可少的還有麻絲和油膩子,這兩樣東西是用來防漏的,製作油膩子是用桐油和石灰膏按一定比例,經過較長時間揉拌而成,其成分比例完全靠木匠自己憑感覺和經驗掌握。高明的箍桶匠總能將油膩子揉拌得恰到好處,從而使自己箍的桶長時間滴水不漏。蘆細根就是這麼一個高明的匠人。
另一頭竹筐裏的箍料分三六九等,最差的要算竹箍,好一點是鐵箍,最好的是銅箍。
此時立夏剛過,清晨還是十分涼爽。蘆細根很享受這種在清晨涼爽的空氣裏扯著嗓子喊的感覺,往往在他喊過幾十嗓子後,新城縣的大街小巷就會開始喧鬧起來。
在他一路箍桶箍桶的吆喝聲中,很多人家便拿出了損壞了的桶。這是蘆細根每天的高光時刻,他接過大姑娘、小媳婦遞過來的木桶,能修的他會報個價格,雙方談妥,他便在自己那個橢圓形的木桶上坐下來,動用他的各式工具將爛了的木片用新的補上,亦或將鏽了的鐵箍換上新的,若是碰到破漏處,他就用搗爛的細麻絲和油泥補上。
若是碰上已經爛得鬆鬆垮垮沒法修的,他會癟著嘴“嘖嘖”幾聲,然後說道:“沒得整,沒得整,拆掉整個新的吧。”此時對麵的女人往往會先不情願的來一句:“咋個就沒得修?不就是多費點工夫麼?”碰到這種情況,蘆細根一般也不辯解,隻低著腦袋埋頭做事。在他手頭刨子、鑿子的的哐當聲中,女人一般會自我讓步,多付工錢讓他將舊桶拆卸,進行大修大整。當然工錢肯定是要比小修小補的高很多。
今天蘆細根的運氣不錯,在距離自家不遠的青石巷就接了四五隻桶,這夠他忙半個上午的了。他在巷子的拐角處找個寬敞處,“吭哧吭哧”的埋頭幹活。清晨雖然涼爽,但他的青布褂子不一會兒便濕透了。古銅色臉上如蛛絲一般密集的褶皺裏流淌著他的汗水,如遍布新城大地的溪流一般。黑色的粗布褲子褲腳高高的挽著,由於用力,小腿肚子緊繃著,透著一股子銅褐色,像極了鄉下人家寒冬臘月曬的臘肉條,表麵幹燥卻又泛著一股油光。
三十多歲的蘆細根陶醉在刨花的木香裏,跟前不斷有人走過,於他而言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蘆師傅,你讓我好找。”一個低沉的男聲,蘆細根不由得停下手中的活計抬起頭。一個低矮身材的中年漢子,臉大腰圓,穿著綢衫,戴著個瓜皮帽,矮墩墩的就如蘆細根屁股下麵的圓桶一般。不是別人,乃是本城李財主的管家,張福。蘆細根坐在桶上微微一笑,說道:“張管家找我有什麼事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