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一行人聽著顧佑在浩然天下遊曆的所見所聞,直至夜深時分。
今夜並無圓月照亮大地,樹下人與枝上月一同進入夢鄉。
陳平安一如往常那般並未睡著,他攀上一塊巨石,聆聽著瀑布衝刷大地的迸裂聲響。
顧佑走到他身旁,並未打攪對方的發呆,隻是靜靜地站在少年郎的身旁。過了許久,陳平安才注意到自己身邊不知何時站著顧佑,他覺得自己坐著而對方卻是站著實在不妥,就打算起身,然而被顧佑輕輕地虛按雙手打斷了動作。
一隻手搭在了陳平安的肩膀上,“給老頭子我讓塊地方。”說著便在陳平安挪出的巨石塊上盤坐下來。
”陳平安,能夠不斷磨練自己,日複一日地走樁修煉,很了不起。老夫遊曆浩然幾十載,多多少少也算是見過各門各派算是武道天才的人物,但是你的這份心性,哪怕與這些所謂的天之驕子比,也是不遑多讓。堅持下去,相信未來武道攀登的賽道上也能有你的一席之地。”
”嗯,我會努力的。”對於顧佑的評價,其實陳平安並沒有太往心裏去,現在的少年郎根本沒有與天下群雄爭勝的心氣,他隻知道按照自己所認定的堅持走下去便是。至於路上所遇到的困難,就像寶瓶教他的那句話“逢山開路,遇水搭橋”。
”這回答未免也太台麵了點,不過也是,你個小鎮出身的少年郎,沒見過廣袤的浩然天下,想象不出武道攀登之時的壯麗美景。相信你遇到的武夫也不過兩手之數吧。“
”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那樣。“陳平安點了點頭。
”陳平安,願不願意隨老夫一同修煉,有我在身邊指導你的武道修煉,可比你現在摸石頭過河要快的多了。而且嘛,你也可以少走彎路,像之前那樣接近走火入魔的狀態也就不會發生。“
”真的可以嗎,如果是那樣的話,晚輩求之不得。不過這趟遊學旅途尚未結束,我答應過他人要將寶瓶他們送到大驪王朝的山崖書院,不可失信於人。再加上家鄉小鎮那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可能暫時不能跟隨顧前輩學習拳法。“
”哈哈,那也不是什麼問題。“顧佑用手摩挲著自己的下巴,盯著眼前這個皮膚有點黝黑,但眼神卻是十分明亮的少年郎,他感到十分滿意。
”原本我也是有些私事要處理,無法現在將你帶在身邊。這樣吧,從今日算起三年之後,你可以到北俱蘆洲大篆王朝京城的苑家找我,就同苑家門房說你找武夫顧佑就行,我會在那裏等你的。“
”記住了,原來顧前輩是北俱蘆洲人氏?“
”是啊,顧佑長籲了一口氣,這次來你們寶瓶洲,是為了找一位故友敘舊,隻是沒找到。不過嘛倒是讓我遇見了你們這群毛小子們,也是一種緣分。“
”對了,你那本撼山拳譜,再取出來給我看看。“
陳平安聞言,跳下巨石,從包裹中取來那本保存完好的拳譜,遞於顧佑。
顧佑接過拳譜,借著月光,一頁一頁快速翻閱,直到最後一頁,顧佑伸出手指,摸索著拳譜注釋的作者名字,又翻回第一頁,看著拳譜的開篇序言。”你之前曾說,這本拳譜是怎麼來的?“
”哦,這本拳譜是屬於我家鄉小鎮的好友。那戶人家的女主人對我有救命的恩德,雖說她兒子是將這本拳譜贈予我,但如此珍貴的祖上遺留代代相傳的東西我怎麼能收,所以我也隻是替他保管而已。如今我已熟記全部中的所有內容,等到下次再遇見他,我就會把這本撼山拳譜歸還於他。“
老者聽著陳平安所說的一番話,麵無表情,隻是微微地點著頭。”你說的那戶人家,名字叫什麼?“
陳平安思索著:”那戶人家的男主人早早過世了,名字叫什麼我也不清楚,不過他兒子叫做顧燦,是我的好朋友。“
顧燦,顧燦。顧佑喃喃地重複著這個名字,”是了,也是一份不小的機緣了。“
”那你得收好了。“顧佑將拳譜合攏,交還給陳平安。
陳平安接過拳譜,將書本放入自己懷中,輕輕地拍了拍。這本拳譜對於陳平安來說可不僅是一本拳譜那麼簡單,對於少年郎來說,這本拳譜,算是他的救命稻草。當時的自己根本想不到,贈予一條泥鰍給顧燦而得來的拳譜,能夠成為被打斷長生橋後吊命的關鍵。當寧姚翻閱完拳譜後給予了個過於質樸的評價後,陳平安也毫不在意,這樣一本通俗易懂,隻需要他人簡單講解,便能初步入門的拳法,在泥腿子少年看來那就是精妙絕倫的招式,而當陳平安認識並理解了拳譜序言那句“後世習我撼山拳之人,哪怕迎敵三教祖師,切記我輩拳法可以弱,爭勝之勢可以輸,唯獨一身拳意!絕不可退!”後,更覺此拳譜的奧妙無窮盡也。
光是看到這句文字,陳平安便覺戰意昂然。少年郎相信,能夠有如此豪氣幹雲序篇文字,拳譜本身又怎麼會是泛泛之輩。少年郎更加希望,若是拳譜的作者尚存於世間的話,自己能夠用磨練多年的撼山拳與其問拳一場,也算是檢驗自己是否有開篇序言中的爭勝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