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一陣咋舌,忽然他意識到了什麼,開口問道:“當時?難道現在就不受追捧了嗎?”
孫伯頓時感覺頭大,讀書人的事情,他一個舞槍弄棒的確實不太了解,正當他打算再仔細回想當時的聽聞時,鈺彩已經開口為其解惑,“一百四十年前,文廟內部學說起了紛爭,起先隻是底下推崇某一項學說的儒生之間的辯論,漸漸地,隨著參與的人越來越多,涵蓋的學說越來越廣,最終變成了亞聖與文聖之間的學脈辯論,史稱三四之爭。就最終結果而言,文聖落敗了,牆倒眾人推,鼓破萬人捶,按照賭約,他的聖人位置被剝奪,塑像被毀壞,就連畫像也被扔出了文廟禮堂外,而文聖自己則是自囚於功德林,別提有多麼淒涼,而他的幾位弟子,要麼叛出文脈,要麼轉而修道,要麼遠走他鄉。相應地,之前那些擁躉文聖學說的儒家弟子也紛紛轉入了亞聖一脈,至此文聖一脈可謂人才凋敝,好不淒慘。”鈺彩唏噓道。
陳平安聽完,心中久久不能平複,他沒想到一個普通的小鎮私塾先生,竟然有著這樣的辛酸過往,想必看到自己的先生淪落至此,此種滋味也難以與他人道吧。
從出生一直在小鎮泥潭掙紮的少年根本無法想象出經曆過這些之後的齊先生,心中有著多少悲哀。而印象中的齊先生,臉上永遠掛著淡淡的笑意,對每一位學生的提問都是循循善誘的教導模式,而對於陳平安自己來說,與齊先生相處最是能用如沐春風來形容。經曆過這樣人生起伏的人,卻依舊希望他人能夠發現這個世界的美好。
“誒”,鈺彩哀歎一聲,“本來想著偷溜出來能夠見見師姐所說的文聖首徒,沒想到竟然是個背叛恩師的偽君子,這樣的話,不見也罷。看來回去我得好好勸勸師姐,告訴她此人的真麵目了。和你們聊了這麼久,倒是忘記這邊還有兩個家夥沒有處理了。說吧,想我怎麼做,是要我……”鈺彩用她的白皙手掌,在脖子處抹了抹。
李寶瓶看見這位漂亮姐姐做出這冷酷的動作,連連搖頭。
孫伯一時間也是拿不定主意,他心裏並不想這麼隨意地奪走兩個人的性命,哪怕這兩個人之前想要加害於自己。不過這樣的決定還是要看自家公子的想法,如果林戚執意要報仇出氣,那自己也隻能聽之任之。
陳平安則是開口道:“鈺彩仙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否將此二人交給孫伯處理,相信你剛才也了解了,這二人是受靈韻派內一長老的指示,前來截胡林戚和孫伯他們。如果將這二人處死,那就相當於是死無對證了,而留下這二人的性命,交給待會前來接應的靈韻派弟子們,這樣也能為林戚之後參加的門派內門弟子競選提供一個較為公平的環境。林戚,孫伯,你們說呢。”
林戚和孫伯了解了陳平安這番話的用意後,都讚同地點了點頭。
“這樣啊,那就交給你們好了,也免得髒了本姑娘的手,畢竟咱也不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鈺彩說完,又對著李槐的腦袋來了一記板栗。
李槐吃痛不已,雙手摩擦著痛處,扯著嗓子問道,“幹啥又打我。”
“你在心中嘀咕我是不是,讓我猜猜,是不是在說我女魔頭啊。”
“誰說的,我明明說的是女瘋子。”眼見說漏了嘴,李槐連忙捂著嘴巴,快步跑到陳平安身旁,生怕這女人又賞自己一個板栗。
“林守一,我說我幫你治好了手上的傷,怎麼一句謝謝都不說,虧你還個講禮數的讀書人。”
林守一剛要致謝,鈺彩便打斷道:“沒意思沒意思,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下次要是再偷溜出來的話,我就來寶瓶洲找你們玩,大驪槐黃縣是吧。”說完,淩空往西邊而去。
李槐剛舒一口氣,鈺彩又去而複返,說道:“林守一,別忘了欠我一次人情,以後可是要償還的。”說完將那手中酒壺拋還給少年,化虹而去。少年接過酒壺,掂量了一番,原本僅剩半壺的酒水如今滿滿當當。
月明星稀,鳥雀也停下了啼鳴,鑽入深邃的夜空。樹頂之上,輕盈掠過四人,朝著之前的術法波動處掠去,在為首那人的探知下,他們此行的目的,需要接引上山的黃庭國林家公子,所處位置恰好位於那個方向。眾人腳步不停,為首一人神色凝重,心中默念著靈韻派內,隻有內門弟子才可研習的心法口訣,用以不斷清空憑空生成的雜念。他是那位與林家交好的尹兆峰供奉的弟子,正是尹供奉的推薦與運作,才能保證林家有了一個保送內門弟子的機會,尹兆峰在靈韻派內也是出了名的和錢係不對付,而他覃毅其實在上山修道之前,也是受了林家頗多的恩惠,在他眼裏,林戚就像自己的弟弟一般。在自己師父得知錢係為了能夠讓自己的山下遠親進入門內,以壯大自己派係的力量,
竟然私底下派出邵家三兄弟去截殺林戚的消息後,連忙派自己前去護送林戚上山,而收到此任務,覃毅沒有任何猶豫,他叫上其餘幾位要好的同門或師弟,火急火燎地趕往黃庭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