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半,方絮的鬧鍾已經響過好幾遍,門外傳來了父母細碎的說話聲和洗漱的流水聲。方絮翻了個身,盯著窗外還未落下的月亮。
月光灑下,慘敗的月光鋪了一床。
“絮絮,還不起床?你還準不準備走?”母親一把打開房間門,光從她的身後漏進來,細小的灰塵在光亮中起起浮浮,像流落塵間的星星。
母親見方絮遲遲沒有動靜,又大聲地喊了一遍,“快點起床,還走不走了,真的是!”
“砰”地一聲,母親甩上門,將光和微塵都關在門外,房間裏終於安靜下來了。方絮歎了氣,穿上衣服下樓。
剛下樓,就看見父親站在門口抽煙,他的臉藏在夜色中,隻剩指間煙頭明滅。“終於好了,司機都等好久了。”父親見方絮下來,笑嘻嘻地朝她招手。
方絮忽略母親不滿的眼神,推著箱子走向路邊的停著的汽車,司機師傅幫她把箱子放進了後備箱,方絮道謝後,回頭看向父親,說:“不是趕時間嗎?那就快走吧。”
新縣是s市的一個十八線小縣,坪村是新縣一個十八線小村。方絮一直想要遠離這個地方,然而過去十七年裏,她去過最遠的地方是g省,那還是她一兩歲的時候,自此以後,她連縣都很少出。而現在,她要去另一個城市讀大學了,真是不可思議。
然而此刻,不知為何,方絮的心裏突然湧起了一些別的情緒,如父親夜色中的煙頭,明明滅滅。
汽車在黑暗中向前駛去,車燈照亮前路,但更前麵是更濃稠的黑暗。
窗外突然狂風大作,車燈閃爍幾下,熄滅了。這一刻,仿佛被黑暗吞噬。
“方絮!快起床上課了。”一個堪比炸彈的聲音響起。方絮一下被驚醒,這才意識到剛剛不過是一場夢,她捋了捋頭發,汗幾乎浸濕了衣服。
方絮拉開簾子準備下床,才發現她的三個室友還躺在床上,包括剛剛叫她的範敏。“等下,你們為什麼還不起床?”方絮坐在床邊問。
“因為今天不上課。”胡雪打了個哈欠,“老師請假了。叫你隻是因為姐姐的鬧鍾太響了,吵著我們睡覺啦。”胡雪故意用賤賤的聲音說道,還不忘把頭探出簾子,給方絮拋個媚眼,惹得眾人雞皮疙瘩掉一地。
“I am so sorry.那倒真真是妹妹的錯了,真是不好生意打擾到了各位姐姐。”方絮學著胡雪的語氣,不放過任何一個惡心她們的機會,故作西子捧心狀。成功地讓胡雪把頭塞回了簾子,遭到整個宿舍的批判。
方絮平時睡眠都很淺,一般鬧鈴響第一聲的時候就能爬起來把鬧鍾關上。但是今天居然睡這麼沉?可能是因為那個夢吧,夢中父親明滅的煙頭,母親不滿的眼神,窗外那一輪月亮以及最後時分籠罩的黑暗……太真實了,閉上眼睛就能回憶起來,仿佛一切就在身邊,像是一個逃不開的噩夢。
“你對什麼有癮嗎?”方絮把這行字打入輸入框,盯了一會兒,又一個一個刪掉,換成了“早上好呀!”。
你對什麼有癮嗎?對煙,對酒,對穿過房間的風,對一切隻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感覺。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八點半了,看了眼手機,蘇晨研果然沒有回消息。她自嘲地笑了笑,決定先出門吃個早餐。
吃飯、上課、睡覺和玩手機,無聊大學生的一天就是這麼單調,今天隻不過是昨天的複製品。
吃完早餐後,方絮像往常一樣在學校裏到處亂逛,經過錦湖的時候,突然想起蘇晨研曾說過錦湖是個人工湖,便忍不住在湖邊坐著看了會兒天鵝。
湖邊的柳枝垂下來,不同於南方的柔美,在這總是狂風肆意的x市,倒莫名有幾分鐵骨錚錚的美感。柳樹下錯落的放著些紅牆黑頂的小房子,大概是學校給天鵝做的窩,但是門又明顯偏小,真是讓人懷疑那日益肥胖的鵝能不能進去,看到這個,方絮忍不住笑出聲來,但又想到鵝都有獨棟別墅,而她未來都不一定能買上房,便又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