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走廊,模樣和普通醫院的走廊一樣,中間的走道還算寬,兩邊有一些鐵凳。事實上,裴聞記得自己也確實是在醫院,他方才最後看了一眼父親的遺體,然後走出了太平間,眼前就是這般模樣了。
光看結構沒什麼異樣,除了本該是電梯的地方現在是一個黑黢黢的黑洞,就像是電梯門打開了,但是電梯卻不知什麼原因墜落下去一般。四周的牆體上好像還有噴濺狀的血跡,此時已經發黑。
裴聞看得不真切,興許是沒有從父親突然離世的震驚中抽離,他不太確定眼前走廊的色調是不是比他進停屍房時更暗更綠了一些,還有些人影像是眼膜上的蟲影,忽隱忽現的。
“裴先生?”
身後陪自己走流程的護士喊了自己一聲。
裴聞有些恍惚地回過頭,護士神色自若,隻是帶了一點擔憂。裴聞揉了下眼睛,心跳加速,手心沁出黏膩的冷汗。他轉回頭去,又轉向護士——兩側走廊的色調明顯不一樣。護士這一頭的走廊是正常的,而他看向前方時,走廊是昏暗壓抑的。
“您怎麼了?”
裴聞難言地看了一眼護士,她好像完全沒有發現這條走廊的異樣。
“我沒事,我們走吧。”裴聞不確定地左右又張望了一下,朝著護士的方向走去。
“誒先生,電梯在那邊。”
猜想證實了,她什麼都沒有看見。裴聞雙手有些抖,護士的神情越發緊張起來:“您是有什麼不舒服嗎?”
裴聞不知道該不該和她說出自己觀察到的東西——這時候說這些可能會被認為是悲傷過度瘋了,輕則救不了別人,重則被護士直接綁著上電梯到一樓掛精神科的號。
他勉強地擠出一絲微笑:“沒有……我隻是,很難受。我現在有點悶,不太想乘電梯裏。”
他說著迅速向護士身後的消防通道走去,腳步發虛,有些踉蹌。
護士知道裴聞家裏隻有他一個了,擔心這個剛剛失去了父親的年輕人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也不管裴聞走樓梯是要去哪裏,立刻跟了上去。
夜晚的消防通道還是有些陰森的,護士一麵害怕,一麵又擔心苦主狀況。看見裴聞老老實實下了樓,兩個人走出消防間,她懸著的心放下來的同時也有餘悸。
心有餘悸的還有裴聞,如果不是自己扯了個謊又裝得失心瘋一般,這位護士怕是會乘電梯下樓吧。他也不知道坐電梯會怎麼樣,但還是本能地排斥去那樣一個詭異的地方。
他轉回頭,衝護士笑笑:“謝謝您,我沒……”
“啊啊啊!!!!!”
走廊盡頭,電梯的上方傳來男女的尖叫聲,聲音以極快的速度向下墜落,然後——嘭!
重物墜地的巨響從不可見的地底傳來,好像有什麼感應一般,裴聞似乎可以看見血肉模糊的轎廂。
裴聞呆滯地看著電梯的方向,這一層的走廊,電梯這一側沒有任何異樣。像是一直在等著這一刻的到來一樣,裴聞從接到了醫院電話開始就緊繃著的神經終於崩潰了,他開始渾身發抖,眼淚不住地往外湧,說不上來是悲痛還是恐懼。
他看回護士,後者已經跌坐在了地上,劫後餘生的慶幸和茫然已經讓她短暫地喪失了言語能力,她看著同樣淚流滿麵的裴聞,咧著嘴,不知道要哭還是要笑,像是一張鬼臉一般。
最後,她終於尖叫了一聲。
裴聞恍惚著回到家中,手機已經沒有電了,他行屍走肉一般給手機充了電,然後洗澡,最後,他看見了客廳父親沒有抽完了半盒煙……
他把煙盒拿起來,鼻子又酸了起來,喃喃著:“早說讓你少抽的……你讓我怎麼辦啊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