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樹國是個極為俊俏的男子，這一點，他是有自知之明的。自他束發以來，周圍鄉鎮提親的人家，數以百計。他的家境眾所周知，那是極為不堪的，如此卻仍有這許多人提親，顯然是豔名遠播之故。
哪怕是此次遠赴京城，路上偶遇的女子，也沒有不多看他兩眼的。他由此得知自身的相貌，在京城恐怕也少見。那許多女子回到閨閣之後，為他魂牽夢縈，積鬱成疾，或有苦苦求索，卻再無音訊的事情，他卻是不知了。
京城氣象開放，當是時，男風頗為盛行，因此士人之間，也以病態柔弱為美。白樹國甫一到此，便邂逅了當朝宰相之次子，歐陽聖直。聖直為人慷慨，愛好結交名士，見樹國之才學相貌，皆非凡品，兩人相談甚歡，結為好友。
白樹國此次進京，是為趕考而來。偶遇聖直，本是好事，他亦有意結交這些權貴子弟。然而流言漸起，坊間莫名有了他與聖直斷袖的傳聞，如此一來，白樹國便成了男寵佞臣一類的角色，於博取功名是極為不利的。
白樹國雖然貌若女子，卻胸懷大誌，斷不願被人如此看待。但聖直是宰相之子，要他主動提出這個問題，他萬萬開不了口，於是每天黯然神傷，隻怪自己生了這副皮囊，招來禍患。
某日好友聚會，聖直竟主動說道:“樹國賢弟愁眉不展，是因某之故嗎？”
白樹國不答，眾友人便笑道:“聖直，莫要明知故問！”
白樹國這才歎道:“樹國是枚州偏遠鄉野之人，初入京城便得公子垂青，實乃三生之幸。然而我終究是一讀書人，誓要報效聖上，匡扶社稷的。世人以這等眼光看我……”
聖直哈哈大笑，卻是毫無芥蒂的樣子。顯然他對此早有準備，否則也不會主動挑明。他拍了拍白樹國的肩膀，眉毛一挑:“樹國賢弟，可有婚配？”
白樹國心中一動，接著又是一陣欣喜。他頭腦聰明，心道這莫不是給自己說媒來了。鄉鎮裏他拒絕提親，是因為心中有鴻鵠之誌，怕誤了前程。若是聖直做媒，定然要區別對待。於是連忙搖頭道:“我終日治學，未曾婚配。”
沒想到眾人都哄笑起來，有輕浮者甚至說:“想必樹國老弟，沒嚐過女人的滋味了。”
聖直也哼哼笑著，白樹國看不出他葫蘆裏賣什麼藥，隻感覺一陣寒意從頭到腳，有種不幸的預感。
“樹國賢弟，你若是怕他人閑話，明兒隨我等去蘭珮軒聽小曲兒，怎麼樣？”
白樹國兩眼一抹黑，蘭珮軒可是青樓！一時間，他這輩子學過的經義，詩詞，學問，聖人之言，全部衝上了腦門。他是要匡扶社稷的人，怎麼能逛青樓？
“哈哈，聖直兄果然思路開闊。如此一來，那些閑話就不攻自破了。”
又是觥籌交錯，白樹國呆滯地舉杯應和，但連他自己也聽不清自己說了什麼，最終爛醉如泥，這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2.
鄉下來的窮書生白樹國不知道，他學的很多道理，在京城是不受用的。他以為的很多道德和修養，在紈絝子弟的世界裏，是不需要遵守的。
當世的王公貴族，自上而下，沒有不好女色，不熱衷詩詞小曲者。但教化如舊，經義如舊，許多偏遠地區的讀書人，初入京城，思想受到衝擊，是很常見的。
聖直等人的真麵目，的確給白樹國很大的落差感。但公子們也不知道，白樹國出此洋相，還有更關鍵的原因。
他怕女人。
若隻是路上碰到，被看兩眼，倒也沒什麼所謂。但要說去逛青樓，少不了耳鬢廝磨，又摟又摸的，想到這，白樹國的寒戰就打個沒完。
他又想:“男子漢，沒有不娶妻的。現在怕女人，將來也要怕嗎？聖直兄是好意，帶我熟悉了女人，日後也好談嫁娶之事。否則，我這個樣子，還真不知道被人怎麼閑話……”
如此一想，心下稍慰。
那天白樹國開始做夢，夢到自己變成一個很小的人，在一片紅色的沙漠中行走。沙漠很大，風高煙重，彌漫著說不出的濃烈氣味，又香又腥。煙霧裏隱約有巨大的黑影在移動，定睛看時，竟是一雙雙白嫩的，像山丘一般大的女人的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