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暮暮複朝朝(1 / 1)

你問我這個故事後來如何了

後來啊——

我還是不情不願地為她尋來了青梅酒,她說喝慣了桃花釀,這青梅酒少了些滋味,但其實她是騙我的,她就喜歡在下雪時品青梅。

她說可惜這山上沒有梅花,少了踏雪尋梅的雅趣,其實是有的,但是世人都說梅有傲骨,看不上嬌豔的桃花,我偏不帶她去看,她隻好用古琴彈著《南枝曲》,還不敢在我麵前吟梅花。

寒冬的桃花隻開了一日便凋謝了,畢竟不在花時,難以長久。第二年春天的時候,浣溪山又開滿了桃花,她釀了很多很多的酒,埋在花樹下。

她彈著琵琶把那首詩唱給我聽:“風透花間人自憑,山間春色倍傷情,如今人向東風泣,但願花歸天地清。”

我問她怎麼什麼都會,她說君家的小姐們沒有閨閣之限,她當年逛遍了京城的每一處歌肆,賞遍了春花燦爛,秋月朦朧。

她突然對我說,這首詩不好,應再添幾句:

“淡酒莫驚花下客,抱琴才知亦相思。無盡相思歸夢晚,與君暮暮複朝朝。”

她說對我乃是一見鍾情,若她說妖精,我是凡人女子,她早就勾得我神魂顛倒了。

“可惜啊,我這凡俗之身,奈何不了你,隻能暗暗引誘步步為營,才能抓住你這隻花妖。”

後來的歲月裏,她一次也沒有離過浣花山,因為我這依山生長的妖物是離不了山的,她有些遺憾不能與我江湖載酒。

她隨著時光老去,我便陪她改變容貌,她嫌我多事,放著那般美貌不要,非要裝作個老太婆。

我不爭辯,隻說她做個老太婆也漂亮。

有一年山下有人來,於她當年一樣慌不擇路,是個男子。

她救了那男子,問他山下如今是何情景,向他打聽一些陳年舊事。

那男子說了很多,全是她不熟悉的人與物,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扇月國已經被磨平了痕跡,無人知曉。

那男子問她在山上多久,她說:“我也沒仔細數過,隻知道月亮圓了四五百回了。”

她入山已有40載,月亮圓了四百八十多回,桃花開了四十一次。

男子傷好後便下了山,為防萬一我抹去了他對於此間的記憶,我與她都不想有人來打擾。

後來她說,後悔當初那般自私,隻想著自己的一廂情願,卻誤了我百年修行。

“我不過百年之身,你卻還要修行千年萬年,是我誤你。”

我笑著說隻羨鴛鴦不羨仙,說成仙太遠了,人間正好,不修仙了。

她問我人死後真的有轉世輪回嗎,我說沒有。

人死如燈滅,哪來的靈魂與轉世之說,就算是有,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便也不是當初的人了。

我說若你死了,我便長眠此山,永世不醒。

後來,我將她葬在了桃花樹下。

醉了一場酒,醉了很多年。

這便是愛別離,相思入骨,痛徹心扉。

我知道這便是我的情劫,隻是我渡不過去了,既如此,便魂飛魄散。

昨宵庭外悲歌徹,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掊淨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泥溝。

爾今死去奴收葬,未卜奴身何日喪。

奴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奴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