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空許再度睜開眼,眼底神色幾度翻湧,片刻又歸於平靜。入目的是高堂金殿,燭台映照下的人影綽綽。

這場景季空許心中顯然有數,抬頭狀似無意的看了眼最上首,心中不禁感慨:原是江山依舊,隻是龍椅換了人坐,一朝天子一朝臣罷了。

而眼前不遠處一位長相儒雅的青年男子正一步一詩吟誦至詩尾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全場靜默一瞬,緊接著是文武百官的叫好聲,直至龍椅邊的老太監一掃手中浮塵,尖聲道

“肅靜”

底下方靜下來,龍椅上的大雍帝徐徐開口

“好個天下誰人不識君!好個孟樂易!孟愛卿不愧為朕大雍的小詩仙,頗有葉昭之意,難得可貴,該重重的賞!”

未等孟樂易跪謝,忽見上首有人搖搖晃晃間走至大殿中央,此人朝孟樂易抬起左手食指晃了晃,而右手則拎了一壇酒,往日浪蕩子般的俊顏上滿是駝紅之色。

一身酒氣熏人醉,激動道

“你,不行,爾等凡人之作,怎可比肩葉詩仙。”

坐於大雍帝左側順位著紫金蟒袍的中年男人眼皮跳了跳,連忙嗬斥

“行兒,下去!”

而身為攝政王唯一子嗣的洛之行,從小策馬京都,放縱紈絝到人盡皆知,可從不聽老父親的諄諄教誨。

果不其然,隻見洛之行用力一甩手中酒壇。酒壇撞上擎龍紅柱上四分五裂,千金難換的江月白撒了一地。

滿堂酒香中,洛之行仰頭朗聲

“颯颯西風滿園栽,怎寒香冷蝶難來。”

他閉著眼睛,神情陶醉,如入春色滿園小徑的遊人,語調悠長緩慢。

可下一秒

洛之行毫無預兆的抬手直指坐於龍座上的大雍帝,睜開那迷朦渙散的雙瞳。語調忽地加速,擲地有聲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於桃花一處開!”

此詩一出,滿朝噓靜,大雍帝珠簾玉冠後的眸子眯了眯,審視著洛之行。

而洛之行此刻身形晃了晃,直直倒在了朱紅描金的地毯上,閉眼徹底醉了去。誰也沒見到洛之行嘴角微微上揚了下,但偏不巧他倒在了季空許桌案前。

季空許隻瞥了他一眼,便移開了視線。而上首的攝政王洛安急忙從桌案後走出,跪地求情

“皇兄,行兒隻是醉了,口不擇言,臣弟必好好管教,請陛下恕罪。”

大雍帝擺了擺手,未發一言,身邊陪伴多年的老太監代替大雍帝彎腰開口

“攝政王快快請起吧,陛下無意責怪世子。”

洛安暗暗鬆了口氣,連忙叫人把洛之行抬了下去。而下百的文武百官卻思量,陛下對洛世子越發偏愛了,就連當堂吟誦禁詩也可以被寬恕。

此詩名《詠菊花》,為葉昭葉詩仙所著。也是葉詩仙唯一一首被禁的詩,原因自然是此詩確有不臣之意。

然葉昭太過卓絕,此詩一出,滿朝上下也不敢道半分不是,隻嚴禁此詩流傳於世俗,從此無人再敢提起此詩,就怕有誅九族之禍。

孟樂易也跪謝回座,隻是神情懨懨。

無人注意遠處桌案後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太傅低聲自語

“葉昭啊葉昭,真乃舉世無雙!”

此事風波過後,大雍帝擺駕回宮。金殿上又恢複成推杯換盞間虛以委迤的你來我往。再沒人沒眼色的提起剛才的事。此翻看來真是歌台暖響,舞殿冷袖。

季空許則拿起手邊的酒杯一飲而盡,緩緩抬步走出了這所謂的“紅牆裏”。

燭光照映下的白衣玉帶的背影,不免顯得有些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