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河邊待到月上枝頭,星辰滿天,才慢慢返程。黑漆漆的街道,偶爾響起幾聲蛙鳴,黑暗裏,一些眼睛在暗中觀察。
兩個人回到深巷時,工匠正在急急忙忙趕工,沈惜枝還沒開口,程芷熙問身邊一個侍女:“餘燕,還沒完工嗎?一天的時間,修修補補這麼久?”。餘燕:“小姐…一開始找來的工匠,一聽是沈小姐家都不幹了,給多少錢也不來。我們隻能回府找的府裏的工匠。”程芷熙悄悄瞄了沈惜枝一眼,見沈惜枝麵不改色,好像沒聽見,才挪回視線:“什麼時候能好?”“晚上加個工,中午便能搞定!”沈惜枝走過來:“沒事,不著急,辛苦你們才是。明天再說吧。”程芷熙:“那你睡哪?門都拆了一半了。”“……不影響”“不行,我不同意!你一個女子,怎麼能睡在這裏?”“多少人對我避之不及呢?還會來找我?”“不行,我就是不同意!”程芷熙毫不讓步“……”兩個人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兒,沈惜枝搖搖頭:“你說怎麼辦?”。程芷熙:“我也住下?我從小跟著府上的侍衛練武,高低還是有點本事的。”程芷熙看向餘燕,餘燕趕緊附和:“對對對,小姐是整個府上唯一會武的!而且比很多將士,侍衛還厲害!”沈惜枝挑起一邊眉:“……”。歎氣道:“行…我可不管你。”沈惜枝說完轉頭去房間收拾了一下,抱起小玉斜靠在門邊,等著程芷熙的決定。
不出所料,程芷熙留了下來。拗肯定拗不過,隨她吧……
工匠和餘燕都回府了。程芷熙進屋轉了轉,外麵看著破舊,但房間裏出乎意料的幹淨整潔。她站在拆了一半的門邊等了一會兒,沈惜枝回來了。她到門口,脫了木屐赤腳進來,像一隻貓,無聲踱步進來。沒有看程芷熙,徑直走到梳妝台前坐下,把濕漉漉的頭發捋到前麵,露出後背。她穿著白色內襯,因為頭發打濕了衣裳,薄薄的布料下,玉肌若隱若現。她毫無察覺又或者說毫不在意地擦拭濕發,布料在身上摩擦。程芷熙幹咳一聲,視線慢慢飄向門外。沈惜枝似是才想起來程芷熙的存在:“沐浴的地方在院外的小木屋,衣服我可以借你一套,小了將就穿。”程芷熙心裏暗暗地笑:“看著冷酷無情,還不是照顧了自己?”沈惜枝:“想什麼呢,接著衣服!”“哦哦!謝謝沈小姐”程芷熙接住沈惜枝拋來的衣服,帶著一股幽香。
程芷熙很快就回來了,她進屋沈惜枝回頭,沒忍住笑,程芷熙撓撓頭,惱羞起來。沈惜枝的衣服對她來說小了些,雖然沈惜枝比那些別府上的大小姐還要高,但和程芷熙相比,還是差了不少。程芷熙穿著沈惜枝的衣服,極為奇怪。
沈惜枝笑了好久,程芷熙忍不住開口:“沈小姐…”沈惜枝這才不再打趣她,起身去睡覺,程芷熙:“沈小姐,我呢?”沈惜枝一愣:“睡地板…”“不要!我會感冒的”“……聽你和你的侍女不是這麼說的吧?你有這麼脆弱?”“嗯!身體不好怎麼保護你?”“…你隨便,別吵到我睡覺就好。”
沈惜枝不再理會,她從沒有睡過好覺,從來是一個人獨來獨往,這是第一次,有人陪著她。
沈惜枝背對著沈惜枝躺下來,側過身,把整個人蜷縮起來,她閉上眼,卻靜靜聽著程芷熙的動靜。想到程芷熙在旁邊,她莫名安心,就算這是她剛認識的朋友,就算她還不清楚她的為人,那又怎樣,她願意賭!
過了一會兒,有人吹滅了蠟燭,她感覺到了,身邊的位置一點點凹下去,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慢慢靠近,不動了。沈惜枝回憶著以前……她很少能休息,她自從有記憶起,自從老婆婆死了,她過的就是到處流浪,東躲西藏的生活,不談白天,就是晚上,她都不能休息…搬到了中原地區,找到了這個破敗沒人的小屋,才算有了個“家”她還是被人厭惡,被人憐憫,直到……她漸漸睡著了。
程芷熙睜著眼,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直到身邊人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才輕輕轉身,麵對著少了一塊的門板,看著外麵黑漆漆的夜色。
床並不軟,至少和家裏比起來,硬太多了。但她喜歡這個床,她有種前所未有的自由感。家裏,她被捧在手心裏,整天又是珠寶又是胭脂往她房間裏堆。但她不喜歡,她喜歡的是騎著馬,馳騁在山河間,她有一個英雄夢,她向往自由的生活,而不是“大小姐”的束縛,她不想被鎖在這個小小的縣城,被迫等待嫁人……
程芷熙偏頭看了一眼沈惜枝,她像隻小貓一樣蜷縮起來,平靜地呼吸著,身體起伏,白發散落在枕上。程芷熙回頭,枕在手臂上,守著門口,守著沈惜枝。
她不知道,這一守,就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