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聲音微弱得連自己都聽不清:“芷馨……是你。你沒有死……?”
女子靜立原地,手裏的長劍指著地麵,劍尖還在滴血。地上,薛凝昏迷過去,薛仁亭胸口一個駭人的血窟窿,早已一命嗚呼。
“你……殺了他?”颯痕的眼神倏地恢複清明,目光冷峻地滑過她的頭頂。
女子身上的黑紗在夜風中飛舞,衣擺上以暗線密繡的暗花祥雲折射出幽幽的銀光。颯痕的瞳子裏冰刃閃動,他記得曾經交手過一個喋血門護法,所穿衣物上的刺繡就是這種。
女子抬手,丟棄了手裏染血的長劍,緩緩摘上黑紗。輕風撩動,將她的發絲向耳後吹攏,露出眼睛之下的整個麵容--顴骨以下,從耳根蔓延至頸子,密密麻麻地生滿了青色藤蔓一般的經絡,細密如織,交錯縱橫,麵目可怖!
颯痕的身體猛地震動了一下,說不出話來。女子卻仰麵狂放大笑,笑聲嘶啞暗沉,像是百年的蒼鬆在夜風中沙沙顫栗。幾隻夜鵠滑過杏樹林上空的蒼穹,翅膀上的黑羽被震散,倉惶地逃竄。
半晌,女子停止了陰森的笑聲,沙著嗓音問:“痕,你看到這樣的我,還會讚我人比花嬌麼?”
颯痕臉色慘白,不知是因為這狀似妖魔的臉孔,還是胸口劍傷惡化。
女子的眸子裏掠過恨意,臉上的笑容不減,在青幽經絡的襯托下,更顯扭曲得可怖。她蹲下身,拎著薛仁亭已經開始冰冷的屍體,冷笑:“都是這個老匹夫,三年前他見死不救,才害我落得今日這不人不鬼的樣子。痕,你說,我該放過他嗎?”
颯痕掃了她一眼,今日的洛芷馨已不複往日的單純善解人意,她的心已經完全被仇恨的種子埋沒。一個人的容貌無論做出多大改變都依然還是那個人,但若心也跟著改變,便無可救藥了。
洛芷馨的手心攥緊,繼續咬牙切齒地說著:“這個老賊實在可惡!當年你為了我甚至向他下跪,他卻寶貝自己那點煉蠱的藥材,不肯施救。三年後,同樣是你帶著那丫頭來求救。我本想如果他一樣拒絕,就饒他多活幾年,沒想到他竟然想也不想就答應相救。含這是他自取滅亡,怪不得我!”
颯痕忍著傷口帝痛,歎息道:“芷馨,救與不救,是薛神醫的自由。更何況他為了當年的一念之差,已經立誓終生不踏出謫仙穀一步,你又何苦咄咄相逼呢?”
“醫者父母心,救死扶傷本來就是醫者奠職!薛仁亭見死不救,不配做個醫生,我不過是替天收他!”洛芷馨的臉上被陰鬱籠罩,襯著全身的黑紗,猶如地獄鑽出來的羅刹,“還有逍遙宮那個魔鬼,他也會不得好死!蒼天無眼,我就替天行道,讓他們一個個都得到應有的報應!”
颯痕不語。三年前的錯,雖然緣起宮主,但一切其實都是他自己親手造成。為此,他背離逍遙宮,自立靈犀山莊,終日活在對芷馨的懺悔當中,卻沒想,芷馨根本就沒有死!
記得他與芷馨都事兒,自幼相識,以乞討為生。後來他幸得宮主賞識,帶回逍遙宮調教,芷馨便在泠山腳住下。宮主殘酷嚴厲,學藝雖然是件辛苦的事,但逢空暇下山與芷馨相會,在她麵前展示新學的招式,總有說不出的成就感。
十三歲那年,他藝滿出師,所接到的第一個任務也是出師考核的任務,就是殺人!而目標,不是別人,正是芷馨!想來是他常常私自下山去找芷馨,宮主都看在眼裏,沒作聲色而已。
那時他年幼沒有主張,深知宮主的性格,沒用的人是斷不能在逍遙宮活下去的,但又不忍心對芷馨下手。兩個小孩私自商量之後,想出一個令兩人事後都懊悔終生的辦法。他們得知世外謫仙穀有薛神醫妙手回春,可以起死回生,便決定由颯痕假意出手將芷馨打成重傷不醒,瞞過宮主的眼睛,再私下送芷馨上謫仙穀求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