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好熱,好疼,渾身上下都又熱又疼。
眼前的場景很模糊,隻能看見些暗紫和火紅的色塊。耳膜似乎也破了,抬起手擦了一下,有血,但分不清是不是從耳朵裏流出來的。盡管如此,高空中的爆炸和雷鳴還是很清晰,“劈裏啪啦”的。近距離的火焰焚燒聲,人們的尖叫,和淩亂的腳步聲也是。
生存的渴望戰勝了殘破的軀體,扶著不知道什麼東西(大概是某塊斷壁)拚盡全力站起,沒走兩步就跌倒在地。
好痛……
勉強又往前爬了一點,到了火烤不到,沒那麼燙的地方,便翻過身。
“……爸爸?媽媽?……哥哥?”這才發現嗓子已變得沙啞,剛才一直在無意識地哽咽。聲音不能太大,喉嚨和撕裂了一樣。
……應答的是不遠處牆壁塌下來砸進火堆裏的“哢嚓”聲。這倒也不出意料,剛才並沒有人大喊我的名字之類的,我明明知道已經不可能再聽到他們的話了,但就是想為了那微不足道的希望試一下……換來的隻有更多的絕望。
“咕……”空中的爆炸威力和逃竄的人群使得地麵都為之震顫。當然,也可能隻是我自己不住顫抖產生的幻覺吧。
“孩子!撐住!”
眼前一黑……
……
“老妹兒啊,你要的發生器已經裝R2艦上了,操作係統設了全自動,如果你想,待會兒再給你看看手動操作台,反正保證100%符合要求。擬運行結果也是非常完美,絕對沒有差錯。”德萊特隆把一本說明書遞給第6軍團長伊希捷,“稀罕事啊,文科生也想來發揮點作用。”
“……就當是表現表現,穩定軍心了。擬運行時,我也在現場。確實完美。不過,你們是不又犯老毛病偷工減料了?”伊希捷道。
“什麼偷工減料!那叫性價比!花費54.36%的能量就能起到基本一致的效果嘛!……你也懂,咱部一直很缺經費的。”德萊特隆在椅子上轉了一圈,翹起二郎腿,敲了敲桌子。
“錢我們可以接著找頭哥借啊。其他記賬……這回消耗了多少水晶?”
“算上優化後運行過程中獲得的能量,以及在那些無需鎖定的家夥上節省的能量,一個水晶搓出來的產品的量夠覆蓋36個個體及其相關單位。那座城裏有……嘶……多少人來著?”
“等等,什麼?這個性價比?……罷了,搓其他的上也沒辦法對付守護者……”
“誒~這性價比的事你就多慮了老妹兒~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比你想象的更加緊湊,這能給我們省不少資源。你們研究這方麵的,應該比我懂吧?”
“……行。謝了。”
“你機哥造的東西永遠值得信賴!遇上啥事盡管告訴哥!嘿嘿!啊對了,維薩斯說讓你這次行動少帶點人,怕浪費兵力。順便一提,R2艦也是他選的,理由是它是你們軍團最小的戰艦。”
“嗬,像是我們集團的作風。”
……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睜眼,發現自己倒在路邊。人們稀稀落落地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費了些力氣站起,腿還在疼。一摸,已經結了痂。
那個幫了我的市民應該已經離開了。這不怪他。亂世中人人都自身難保,沒那麼多心思關心一個……
……我為什麼活了下來……為什麼是我……
我活下來有什麼用嗎?哪怕是我那個沒用的哥哥活下來也比我強,至少他有點力氣幫忙——盡管我並不知道他會不會惹是生非。如果母親活下來應該好上不少,但最好的情況應該是父親,他不但心善,力氣也大,常常教訓哥哥維護我,他會給人們幫很多忙的……
……我在幻想什麼……不切實際……
而實際的,活下來的我,腿似乎出了些問題,走路都不利索,手也發麻,不住顫抖。我活著隻會把米吃貴。哦,不,我人緣極差,和透明一樣,沒有人會想要給我飯吃的……
……但……我怕……我沒膽量回到那個激光滿天飛的地方去尋死,我也沒那個力氣。一回頭,看見天邊隱約的硝煙我就兩腿發軟。
到頭來也隻能隨著人流前往魔界郡避難。據說那裏的吸血鬼很看不起魔族,但也隻能這樣了。種族歧視真惡心。
到了魔界郡後怎麼辦,我也不知道。也許隻是四處流浪,苟延殘喘,撿到麵包就多活口氣,沒有就換個地方接著遊蕩……
我現在就好像抱著某種負罪感活著。我隻是為了不辜負那位把我送到這的不知名熱心市民。這麼看的話,熱心反而成了一種殘忍,但我沒資格這麼說他。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母親說過,我應該尊重這種人。
“大家!注意點!”前麵有個大姐姐站在高處指揮,膚色很白,不像本地人。我也許在哪裏見過她,但無所謂了。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簡單和最近的魔族警衛交代了兩句,便走了過來:“小妹妹,你的家人……哦,對不起。”
“沒事……沒事……”嗓子似乎好了些。
“……和我來吧。”
“我不需要。這是浪費資源。”話說出口時和心裏想的其實截然相反。本能在告訴我,你必須活下去,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那麼說。像是……另一種本能改變了它?
她卻不願妥協的樣子,拉起我的手。那另一種本能讓我不要掙紮,我照做了。
“我叫可可,算是那位英雄的同事。你應該在電視上見過他。他給了魔界很大幫助呢。”她說。
“……嗯。見過。”
……
她處理了下我的傷口後,一邊領著我,一邊和我說起了很多事。她談到她的故鄉,那是一片雪山,也有相當嚴重的種族歧視,她是受害者之一。她雖然認識英雄,但他們之間基本可以說沒有交集……
越聽越能感覺到,她似乎,很孤獨,像現在的我。但不一樣的是,她和一個雪人王子有點關係,隻是現在她在魔界沒法聯係他。她和自己愛的人隔了兩個世界——至少這點上我和她是相同的。
“他不希望我上戰場,因為他需要我活著以作為冠軍之劍的驅動力。所以說,無論我是否強大,能否自保,哪怕我是冰封千裏的魔女他也拒絕讓我出戰,一個人抗壓。當然,他對其他冠軍也是這個態度。但……我們沒辦法對戰爭中的人們坐視不管。我們想用自己的力量幫助大家,也算是發揮用處了。”
我也知道她和我說話的目的隻是分散我的注意力好讓我沒那麼疼。這確實奏效了。
“姐姐和其他冠軍關係好嗎?”
“隻能算認識。好吧,我承認我確實不擅長社交,我有時甚至想把自己封進冰裏,因為我和大家的隔閡比堅冰還厚。”
她真的和我很像。
“守護者曾經去了趟未來……我不知道那條時間線的我怎麼樣了,但他單獨找過其他冠軍開過會……自那時起大家看我的眼神都變了。”她眼中有些落寞。那並不是某種,對不公平待遇的不滿或不甘,而是妥協與接受。也許她也清楚自己的內心是什麼樣的。
“但……說到底我還是想發揮點用處。”
哪怕自己很弱也想發揮用處……這種心情我懂。也許隻是為了些許的安心感,讓自己良心過得去,讓自己覺得自己沒有對不起某些人。
那麼那個救了我的人又怎麼解釋呢?世上總有一些救人救紅眼了的好心家夥……
“前麵不遠就到避難所了……”她欲言又止。
不知為什麼,我隱隱也能知道她想說什麼:“找個地方坐吧。”而她欲言又止的原因也顯而易見:這裏擠滿了不同膚色,不同種族的流民。在克勞德的統治下,外加襲擊的重點主要是中部地區,比起不太穩定的莫莉安那邊,這裏現在是最安全的地區。(補充,騎士TM能把貝利亞從普莉希拉體內拽出來揉爛了再塞回去裏,克勞德因此也不用犧牲自己封印貝利亞,所以還在位。本章之前騎士為了省點精力已經速通完魔界郡了。)
“……稍等。”她鬆開手,揮舞法杖,周圍開始卷起紅色的風,“盡量讓出點地方來,大家!”
幾片勉強讓出來的空地上,紅色的堅冰開始凝聚,成了小冰屋,又向上延伸,中間的梯子不斷攀升,外牆一同也生長出數層的高度……
“大家!進去吧!不用怕滑倒,地板特意塑造成了摩擦力比較大的樣式!也不用怕冷……”她一邊說著,一邊指揮大家進屋,順便騰出更多空地,造更多庇護所,並讓它們連成一塊……廣場瞬間寬敞了許多。她把僅有的溫暖藏在了冰裏……
她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指了指那些紅色的,連綿的,接連著拔地而起的建築。我點點頭,走向其中一幢——那裏距離大本營比較遠,人比較少,甚至於沒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這麼選,明明和人們待在一起可以得到更多幫助的說……我自己也覺得矛盾。
忍不住,回頭,她眼中有種我曾見過不少次的東西,像我母親,我說不上來是什麼。風吹得她的耳朵隨風飄動。
……
“我的時候到了。”伊希捷起身。
“嘿!什麼意思!”她的辦公桌下,一個聲音響起。她坐回來一摸桌底,一下子就扣下來個監聽器。
“你這家夥……罷了,按照你們「機巧」部特有的神經質,在同事桌底下裝這種東西再正常不過……”
“先別管那個了老妹兒!”德萊特隆的聲音持續從監聽器響起,“什麼叫u0027時候到了u0027?你要成為繼「幼犬」後的第二個祭品了嗎?你怎麼不和我說!”
“影響工作狀態。僅此而已。”
“哎!這種事不能馬虎啊!要完美啊!資源不是問題!早說我就……”
“你不必在意。夠用就好。我知足。謝謝。”
“萬一出了岔子讓我怎麼和伊紮爾交代啊!”
“不會有問題的。我相信你的產品。順便說一句,你不是我的菜。別再來煩我。”
不等德萊特隆多說什麼,伊希捷便捏碎了監聽器。
……
冰室內,一些光透過小窗,在牆壁和地板間反射,折射,整個屋子都閃耀著。“很抱歉,赤冰的顏色不太適合建築,可能會引起不適,多看看窗外緩解一下吧。”
她說的對,呆久了,眼睛快瞎了。窗戶邊上頓時擠滿了人。我自知擠不過他們,就自己縮在角落,閉上眼——雖然光仍然能透過眼皮。
“……喂,大夥兒,那是什麼?”窗邊傳來聲音。
“光!是光!”
我聽見不少人的腳步聲向著梯子的方向移動。它足夠堅固,同時有許多人攀在上麵也沒問題。但……“嘿!你踩到我的手了!”他們太急了。
耐不住好奇,睜開眼,起身。窗邊的人少了許多,持續有人爬上梯子,有的向屋頂去,有的選擇下樓。從窗口可以看見他們在平地上抬起頭,張開雙臂,沐浴著金光。
把頭探出窗外,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
“媽媽!我現在是天使了!我有光環了!”
“我們得救了!”
高空中,無數或大或小的光環彼此重疊,最小的需要眯起眼睛才能看見,最大的幾乎覆蓋了大半個魔界郡。從下麵看去,它們彼此環環相扣。有些光環還在移動——由於它們太大,距離地麵又遠,判斷不出快慢。
光芒從光環上撒下,蒙上了人群,和可可姐姐的冰屋。
“媽媽!我的光環就在我正上方誒!”
人們盡可能把頭仰高。“我的好大!”“我的也是!”也許它們真的就像天使的光環,每一個都對應一個人。
我還是下了樓,站到人群外圍。我試圖找到自己頭上點光環,但它也許太小了,或者光芒被其他的蓋過去了,看不見。誰也不知道光環的大小是由什麼決定的。
可可姐姐站到我一旁,一起看著。
“啊……神啊……”人們歌頌著。我們顯得格格不入。
突然,那個剛才一直在叫的孩子緩緩飄起。他媽媽趕忙抓住他的手,想把他拉下,可她自己也飄了起來。人們的目光頓時聚焦在他們倆身上。
“媽媽!我們在飛!我們受了那麼多苦,終於要上天堂了!媽媽!我們不用受苦了!”
盡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媽媽還是拉著孩子的手,笑了起來:“是啊……不用受苦了……”他們頭頂,兩個光環的中心重疊。
人群中,陸陸續續有其他人飄了起來,朝那對母子飄去。
“媽媽!快看!是走失的爸爸!光環把他帶來了!”“……老公?”“還有我的朋友們!他們一起飄來了!呀!那是爺爺嗎!爺爺還活著!”
朝他們飄去的幾人似乎都和男孩有些關係。空中,那些人的光環中心也朝著母子的光環飄去,直到他們到達母子身邊,中心重合。光環一環套一環,共鳴著,閃耀出更加強烈的光。
他們越升越高,下方觀摩的人們的眼裏洋溢著祝福。金光出現在每個人的眼裏。
“都來了!和我熟悉的人們都來了!我們團聚了!”男孩歡呼雀躍。